65、靖安 ...
-
一匹黝黑卷鬃，亮如绸缎的骏马飞驰而来。它见到主人，只微微打个响鼻，算是打了招呼。就径自溜哒到我的面前，唇鼻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地起腻。
我一见“难友”，分外亲切。早将叶公好龙的陋习扔到了爪哇国。便以“嘿“字相称，揪着它的耳朵，与它絮絮不休。
坚定有力的手臂将我搂了过去，轻轻一提,我便飞上了马背。马啼声声，烟尘滚滚。我和虎脸杂在众骑中间，纵马飞驰。
我的心随着马背的颠簸起伏不定，轻狂乱舞的烟尘漫来。刹时，遮住了我的眼眸。湿湿的液体从眼眶里涌出，在我脸上肆意地纵横。我眯起双眼眺望，而眼前除了晦暗的远方，还是远方-----。
我终于灰了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温暖宽厚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天亮后的事情，天亮了，再说吧，本姑娘得睡会儿，否则，天亮后，本姑娘哪儿有精神啊。不知在马背上晃了多久。好象四肢已麻木不堪。
我伸了伸懒腰，睁开双眼，咦？怎么如此平稳。我懵懂地环顾四周，初升的朝阳从东边天际探出一个光晕，将第一缕阳光洒到了人间。而我正蜷缩在虎脸的怀抱里，坐在驿道岔口的歇脚石上。
我瞄了一眼胡桐树下的标石，原来这是个驿道岔口，叫新渠驿，位于天山中道，从这里可西走龟兹，东去转北至于阗，或经麝香之路，进吐蕃。也可东去折南到燕都长安。
虎脸的队伍好象在不断扩大，又有人加了进来，我粗略算了算，已有二千余人，这些人都在搬东捣西，仿佛两个商队正在交换货物。
玄衣者为保镖，防护在外围，我和虎脸毫不起眼地杂在其中，好象我是个病人，虎脸正照看着我。
虎脸见我醒来，脸上的斑驳皱起，似乎经过时光的洗礼，流露出沧桑的质感。我心里一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便怔楞看着他。
虎脸将我拉到“嘿”的面前，静静地凝视着我，清澈的琥珀眸子，泛着朝阳的光泽，宛如浮金流彩，却在流转之间，仿佛月华般清冷，诡异而神秘。我哆嗦了一下，把头低了下去。
他的声音倒是平和，只是语气里多了一层凝重：“我欲赶路，无法亲自将送你回，就让它替你代步可好？”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自己听错了。
虎脸微微勾下唇角，扯出一抹班驳的笑靥，半真半假地说道：“我老吗？被你称叔？若是任凭你这样随意地称之，他年再见，恐怕真要老了。”
我一听，心头涌出一阵不可思议的狂喜，暗地里有了份计较：“得把他哄住，千万别让他变卦。”
我水灵灵地眨着眼睛，貌似清纯天真地打量他一番，倩兮巧笑，用胡语说道“你身材高大，掠我一头，自然年长许多，不然，你如何能长成这般？”
虎脸听后，开怀一笑，轻斥道：“歪理！”
我轻舒玉臂，眼波儿漫转，娇嗔地说道：“既然你怕被我叫老，我不妨称你为难友，如何？”
见虎脸兴趣盎然。我继续买弄：“此典出自一句汉语，难兄难弟，虽然，你我非亲非故，却共过患难。自然该称难友。”
虎脸粲然而笑，点头不语。琥珀眸子仿佛茶色的琉璃，盈动着点点丝金。
我心里大乐：“不好意思，本姑娘从来不准备吃苦受罪！所以，本姑娘只能同富贵，不可共患难。那么，难友，咱们最好就此别过。永无相见之期。”
虎脸用汉语温和地说道：“归家后，莫再任性负气。月夜乱奔，非好女所为，易为人垢病，可一，不可再。你虽非俗女子，然而，仍须以清白之身，以平天妒。若有人刁难，可暂避佛门。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我定来寻你，护你一生平安。”
一滴泪顺着我的脸颊流到我的嘴里，我却感觉不出是酸、是涩，是苦，是甜。
若是那个益王也懂得放手。我何至于如此呢！虽然,此人的言行、态度模棱两可,起码都摆在了明面上。不象那个人暗地里做手脚,令人防不胜防。
我的脸上婉转出一抹娇红，目光如潜月出水粼粼漾漾地掠过虎脸，飘向远方。福身对以汉语：“多谢难友教诲，月夜乱奔，非出本心，奈何造化弄人。避无可避！此番归家，我当闭门不出，以待夫家迎娶。难友今后亦须小心行事。古人云，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若非至宝在身，何来无妄之灾？”
我见虎脸沉思不语，颇为受用。便鼓起勇气，话风一转，大有深意地说道：“缘乃天定，不可强求。不然必被天谴，终将有缘无分，或是有分无缘。若能四海靖安，共享太平，虽隔天涯，亦是有缘。”
”嘿嘿！既然你把话说得如此明白，我也不必与你兜圈子，本姑娘可不需要你负责，咱们还是互为参商，不再相见微妙，否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一道凌厉的目光刺了过来，油润亮泽的琥珀瞳仁，游戈在明澈的睛海之上，褐白相间，诡异璀璨，仿佛两个正在挣扎的结界，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我淡定天真地凝眸顾盼，面润浅红，唇边嫣然，于霭霭晨光之中，自是一副冰姿玉骨的风致。
心里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貌似从容地转身，一只大掌扶了过来。我稳稳地坐上马鞍，一拱手，朗笑道：“后会有期。”
缰绳被人狡黠地拽住，那双琥珀眸子微微眯了眯，便炯炯有神地向我看来，宛如簇簇燃烧的星火。迸射出灿烂的金华。
我的心狂跳不已：“哇卡卡,本姑娘又踩到雷了？”
想是见我有些僵硬，虎脸微微侧首，似笑非笑，双眸睨向天边的旭日，宛如神氐的身躯气度恢弘。仿佛挥手之间，天地变色。
良久，他回眸凝视，描画似的勾勒着我的轮廓。恍若溶金的琥珀眸子流转中隐约着坚定。
我无言地望着他，身子已软得发飘，脸上仍维持着毫无机心的笑颜，如果不这样极力地维持，估计我的上下牙会磕碰到一块。
见他不言不语，也不放手。我的眉尖淡蹙，眼波儿如剪水瞳子，明晃晃地一瞥，似羞似恼。
虎脸的唇角勾抹出一丝笑纹。他呢喃道：“四海靖安，共享太平。良辰美景，赏心阅事。原来皆须一个缘字，好！我为你成之。”
我恍若未闻，只是艳如芳华地抿唇一笑。扯过缰绳，高声喝道：“拉伊呜呼呼。”纵马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靖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