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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夙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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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近虎脸,准备为他擦拭。耳边传来吸气声,我停了下来。只见虎脸的双目紧闭,脸颊抽动着侧过身去。我赶紧往外挪了挪,暗想:“兴许是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我的目光扫向他的伤臂,他的伤臂已裸露在外,无力地垂下,半只袖子纠缠在手腕上。我急忙将他的手臂抬起,仔细地检查伤口。还好,鲜红的血色已凝结,说明毒清血止。
我抽出袖剑,将半只袖子挑了下来。一道绚丽的虹芒晃花了我的眼。当啷一声,手中的袖剑落到了地上,我顺势滚了出去。
白绒绒的芦苇舔着清凉的月光,将冷却的雾气,凝成晶莹的寒露。随着浮浮沉沉的芦絮,刺骨地袭卷过来,浸满寒气的衣衫,汗湿薄透地冷敷在我的身上。我不由得蜷缩起身子,瑟瑟地打起了摆子。
一股湿热不受控制地顺着大腿流了下来,与身下浅浅漫来的温泉交汇成溪,一点一点地涨开。我好象成了浮在热水上的冰块,正在慢慢的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我轻轻地抬起头,哭笑不得地凝视着那串珠子,在月光的点化下,它已魅惑出夺目的血色。如冉冉而升的红霞。
耳边响起君澈的声音:“羊同血玉见之走避。”另一个声音呼啸而来:“主公,速去,我来了。” 我终于想起来了,这原来是一句吐蕃语。
真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难道龙潭虎穴是前后院,我人生的必经之处?老天啊,你跟我开了什么样的玩笑?
过度的惊惧,如电击雷劈,将我紧闭的灵窍生生地迫开。仿佛一束阳光,掉进了万丈深渊。惊悚而立的鸡皮疙瘩,在我身上层层地堆积。
我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任凭温暖的泉水将我包围,热力的刺激,让我的血液沸腾。水止珠沉,水不止,珠安能沉?
我的思绪宛如层层旋涡,在急流中打转。最终,留在脑海里的是,本姑娘得自己劈开一条生路。
我冒出水面,甩了甩水珠,抹了把脸。仰望头顶的夜空,一轮明月的辉映下,天空像一块透明的水晶。风中起伏的芦浪,仿佛一道剪影映在瓦蓝色的天幕上,似大片浮游的玉色云朵,又如蔚蓝的海面上,一波一波涌动的雪浪。
我闭上双眼,将自己净化、沉淀在天地之间。渐渐地,我的心化成了一湾清水,静静地倒映出一轮明月。
我睁开眼,一道慑人的光芒扫来,我感受到隐藏在深邃眸色里的凌厉。我的身子一颤,仿佛寒风中摇曳的芦苇。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往水中沉了沉,婉转娥首,用吐蕃语,圆润娇软地问道:“恩人可醒转了?”
见没有回答,我的眼帘仿佛扑动的蝶翅,似睁未睁,欲闭不闭。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情绪。终于,我的目光如乍破的春水,迷离轻渺地掠向虎脸。脸上蒸腾着一抹云霞。
虎脸似乎早已醒来,他斜靠在光滑的巨石,从容地把玩着袖剑。琥珀眸子清冷地流转,沉沉的眸色,似无边无际的夜海,吸啮着人的魂魄。
我抿唇淡笑,轻轻一甩头发,脸庞倏然扬起。明眸流转出漾漾的潋滟,如清粼粼的月光漫卷过去。清越婉转地说道:“烦请背转身去,以伺非常之动。”心里暗道:”你这样虎视眈眈的,我怎么上岸啊?“
风过处,沙沙作响。月下的芦苇仿佛升腾的白雾定格在空中,神秘而飘忽。
片刻静默之后,是一句带着笑意的“好”,低润醇厚的声音里,平添了丝绒般的质感。竟也是一句吐蕃语。我心里苦笑,果然是冤家路窄。
见虎脸转过身去,我乘机溜进拂庐,在环戒的映照下,胡乱翻着包裹里的衣服,还好,有一套齐整的流青云碧绡纱蝶袖缂丝点银朱胡服,精密的织运丝彩,宛如笔画。我脱去湿衣,擦干头发,以最快地速度,一件件地往身上招呼。
心思却在烦乱中不知转到了何处。恍惚耳边响起酥先生娇嗲的声音:“秋水伊人,风韵香痕,明月入怀、玉体横陈。”我倒!难道我已沦落到了这种田地?
我的动作微微一顿,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藏在左臂上的飞刀。心里涩得发苦:“男权社会,你不是可怜的绵羊,也要睁大无辜的眼睛,学几声咩咩。你不是纯真的小白兔,也得蹦几圈,方显你的可爱。
我现在不是已经这样做了吗?否则,如何能逃过今日的劫数?”
一滴晶莹从脸上滑进了嘴里,咸咸的。心的某处滴出了血,可感觉不到痛楚。也许,我已经学会了忍受。
一阵疾风掠入,我被人拽着飞了出去。我伏在芦苇丛中,喘息未定。耳边传来致密醇厚的私语:“马蹄声动,离此一里。”良久,除了虫子在芦苇轻声吟唱着秋歌,再没有别的声响。
我侧头望向虎脸,目光淋漓着疑惑。虎脸的双眸恍若黑夜里的恒星,炫耀着精灵般的光芒。
他沉着地趴在地上,听了听。低低醇醇地轻笑道:“仿佛路过。”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疑惧:“我们在此逗留了这么久,还没被发现?”脑子转了转,暗笑:“不被发现是好事啊?可是----。”
我被人拉了起来,脚下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好象是草刺扎进了脚心。我禁不住吸了口冷气。低醇磁性的嗓子拔出金属般的声线。 “身上有何不适?”
我抿起唇,隐忍地一笑。摇了摇头。正想劝说他就此藏身。
忽然,身子被人打横地抱起,我口中羞呼,娇娜地挣扎推拒。却无法撼动。只能一任虎脸抱持,来到了巨石旁。
我靠着巨石,一只宽厚刚劲的手掌,握住我的足踝,一点一点地为我挑取脚底上的草刺。
白里透润的脚面,在月光下,隐隐流动着晶莹如玉的光泽。我羞恼不堪,又挣扎不得。只能咬唇不语。却禁不住被人瘙到痒处,而婉转含糊。
醇厚低绵的轻笑,从男子的胸腔发出,极富渗透力。仿佛涌动的暗流,漫过我的身体。引来我的痉挛。我甩了甩头,晃过身心的不适。
握着脚的手掌微微往下一带,脚便被人放入温泉中,热水的浸润,轻柔的□□,令我舒适得几欲靠近那具温暖的身体。我攥紧了拳头,将手指掐进了掌心。
脚被人轻柔地用披风包裹起来。我盈盈滟滟地一笑,轻声道谢。黑亮的眼眸坦荡纯净。
虎脸的唇边漾着的笑意,一派闲适、自然。仿佛一切皆是天经地义,他习以为常了。他悠哉地漫步走向拂庐,我的心突地一跳。一咬牙,埋头做鸵鸟,不闻亦不问。肚子里打着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