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醉》火生土

36、舍得

　　哥的双眸熠熠如水地在我脸上流转。半晌，方轻笑道：“粼儿，上茶。”姗姗而起的粼波儿连忙坐上胡塌为我们烹茶，敢情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压根没想给我们喝。

　　我一下子坐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上，毫不客气地享受着服务。心里暗骂：“登鼻子就上脸，不过是个瘦马，依仗着一张脸，又碰上哥这样的怨大头，就摆起谱来了。”

　　我见楠木梅花卷几上摆着成套的粉彩牡丹葵口茶壶、茶盏，心中的怒火更盛，这套茶具是我心爱之物，等闲不用，哥还真会疼人。

　　我恶狠狠地睨了哥一眼，见他意态悠闲地看着粼波儿，眸光熠熠，面露春色。

　　我的喉咙骤然一紧，胸腔里的呼吸仿佛带着针芒，一呼一吸之间生生刺痛着肺腑。暗骂:“男人真是感性动物！

　　我默念起“疾言遽色，厉声怒气，原无用处。万事万物，只以心平气和处之，自有妙应。”这句箴言，良久，才把心中的起伏抚平。

　　粼波儿为我和君澈奉上茶，悄悄地站在了哥的身侧，她低头拈着双衔绶带，默默不语。

　　君澈慵懒地靠在香檀木雕梅翅椅上，侧头看着板壁上挂着的八俊图，眸光似凝非凝，脸上似笑非笑，耳朵似听非听。

　　这幅八俊图是哥为舒老伯贺寿所画，也是哥的成名之作，实际是幅画绣作品，哥画我绣。

　　我只不过绣了些青草、马鬃、眼睛、马蹄------，使其立体生动。上面有我的题字 “周穆八俊，神游从龙。西极天马，由来御风。”落款胭脂，这是本人的别号。

　　当时，哥画了两幅，一幅做了寿礼。据说在舒老伯寿筵上引来注目。使山水郎的名字在豪门贵阀之间传开。

　　另一副就是挂在墙上的这幅，这副本是哥的留存之作，被我抢了过来。

　　帘拢轻响，可琴端着木犀清露飘然而至，她秋波流转地看了看座中诸人。慧黠地一笑，伶牙利齿地说道：“好香的茶。姑娘常怨我粗笨，不能巧伺人意，现今来了个机灵通透的粼波姐姐，姑娘喜欢得紧，不如我与粼波姐姐对调罢，让粼波姐姐来侍侯姑娘，姑娘再念湿的，干的，莫言对琴弹牛了。”

　　座中的人大笑不已。唯有粼波儿笑中含着缕缕不绝的哀伤。刚才我的诗中，已暗讽她不过是我家的奴婢.

　　现在可琴又明着嘲笑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个奴婢坯子，任凭主子驱使。这让我心里有些不忍。

　　粼波儿和可琴同岁，家世仿佛，都是年幼时家中获罪，被迫沦为奴婢，虽然，可琴比粼波儿行事乖巧，聪明伶俐。更可人心意，但粼波儿的遭遇还是令人同情的。

　　何况，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她现在可是哥心中的至宝，应该是我善待的对象，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得看在我侄儿的份上，尊称她一声小嫂子了，想到这儿，我不太舒服的喉咙又是一紧。

　　我沉了沉心，暗地自嘲道：“圣人云，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于是，我淡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

　　又戏问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哥的目光倾泻在粼波儿的身上，却冲我笑道：“我想为粼儿辟一精舍，屋里的摆件就按你所用之物置办，故而，携她来看看你的屋子。”原来如此，难得哥有此柔肠。

　　我转向粼波儿问道：“可喜欢？”

　　哥代答道：“自然喜欢。”

　　我随即拍手叫进两名仆妇，将八俊图取下卷好，交到粼波儿手里。

　　笑道：这是我哥心爱之物，我据己为有多时，现物归原主，请珍重之。粼波儿娇笼花颜，霞飞两靥，福身接下。

　　哥站了起来，将画从粼波儿手里拿了过去，他展开画卷仔细地欣赏，好象那是刚刚得到的一幅名家珍品。

　　我心里暗乐：“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索性我再大方点。”

　　我回过头吩咐道：“琴儿，将桌上的茶具收拾了，叫个妥当的人给粼波儿送去。”

　　哥卷起画，嘴含轻笑，双眸却望向窗外的明月。

　　我心想：“目的达到了，不耐烦了，行，我马上送客。”

　　我冲可琴使了个眼色，可琴会意，下楼唤人。

　　我轻笑道：“哥，我命人掌灯，送你和粼波儿回罢。”

　　哥似乎没听见，我咳嗽了一声，哥才回过神，许是看月亮看得太久，他的脸色有些薄白透明。连熠熠的双眸也凭添了一丝月华般的清冷。

　　他看着我定定地一笑，说道：“今晚月色极佳，若泛舟涤湖，共奏一曲，别有情趣。

　　我拊掌大赞道：“甚妙！不过，我今日困乏之极，还是------。”说罢，我看向一旁莫不作声，冷观热闹的君澈。

　　君澈浅笑轻扬，推脱道：“我也困顿乏力，还是哥自己携美游湖吧，一定能得佳句。”

　　哥的双眸熠熠生辉地凝向粼波儿，见粼波儿巧笑嫣然。哥似石泻鸣泉般朗然一笑。

　　我心里叹道：“可惜啊，这样美妙的笑声再不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调皮地眨眨眼，笑道：“快去罢，莫辜负大好的月光。”

　　哥回眸，淡笑道：“明日晚间我携粼儿再来为你们烹茶。”

　　“什么？还来？怎么如此不知趣啊！我明天得去做青梅的思想工作，然后去探王家三郎，王季达的消息，还要筹备裙幄宴，订下客人的名单-------”

　　我心里的怒火骤起，打算疾言厉色，不留情面。可转念一想，本人正准备挖他人的墙角。

　　圣人云：“越是勾心斗角的事，越要做足表面文章。嘿嘿！”

　　我拉起哥的袖子摇了摇，拉手就算了，那已经移交给别人了。嘻嘻笑道： “哥，我近日学业繁杂不喜人扰。”

　　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我急忙笑道：“有君澈指点，不叨扰哥了。”哥无言地拉起粼波儿的手下楼而去，我和君澈一直送到院门口。

　　月华如水般静静地倾泻下来，无声无息，飘洒了一地的温润。

　　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木犀花香。哥和粼波儿沐浴在月光下，仿佛是月光沉淀出的精华，如真玉仙子随时可乘风而化。

　　我心里慨叹：“人间仙侣，珠连璧合，原应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