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机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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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画春堂的扇窗远远望去，晴空下的青山，翠碧如黛，几点翩飞而过的白鸥，在山色的映衬下闪着异样的白。清风掠过波波仄仄的湖面，一片浮光耀影。
高低参差，错落有致的荷叶，已缀满了莲篷。比起小荷初露尖尖角，又别具一番风味.
此时，若是能“凭栏手捻花枝。桃叶浅声双唱 。” 倒不失一件韵雅脱俗之事。
可惜啊，我的两位闺阁良师，虽住画春堂，却无意留春住，只愿“宝篆烟销龙凤，画屏云锁潇湘。”让多少痴情的男子发出：“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的感叹。
就连倜傥俊彦的东槐夫子，也留下了 “情至深处是销魂”的哀怨。
在两年前，离开了伤心之地，到安西节度使舒老伯（舒同道）的幕府做了幕僚。
不久，舒老伯迁为辅国大将军，行左神策军将军知军事，东槐便随去了长安。唉！就这样，我失去了唯一对我假以辞色的良师！我学的两门外语——吐蕃语、胡语也就此搁浅。郁闷！
不过，待人极好爹爹和会说话的娘，倒成全了一桩美事。在东槐临走前，以东槐孤身羁旅，身边需有浆洗缝补之人为由，将我的侍女琼枝赠给了东槐，并附送了一笔嫁妆，令东槐慨然纳之，一举解决了两位大龄未婚青年，可称功德一件，善心善行！
身旁传来一阵轻嗽声，我蓦地回头，见酥娘正眉尖似蹙非蹙，眼梢似吊非吊，眼波儿幽然地向我一横，满含雨中丁香般的哀愁。我心头一软，连忙讪讪地笑道：“先生，我方才跳《春媚儿》有些疲累。歇歇罢。”
舒娘鼻腔里轻轻发出“唔？”的疑问，眼波儿流转，荡荡漾漾地一扫，我立时满脸的不自然，但见可琴对着窗前铜制的长身大镜，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苦练不已。
我心道：“反了天了，我这个主角A，对剧本还有保留意见呢，你这个主角B，倒背起台词来了。”
可是，在舒娘不断变幻的眼波儿下。我只能缴械投降，心想：“您别买弄风情了，我服了不成。”
我不情不愿地走到另一面大镜前，描摩所谓的“秋波送娇，冁然瓠犀微露”。
酥娘刺道：“眼梢飞斜了”
我改，认认真真地做了数十次，
酥娘又斥道：“不成！右颊过于僵硬。“
我改，勤勤恳恳地练了百次。
又听耳边唠叨道：“你的缺点在于心不在焉，心有旁鹜，若心中唯思春花竟放之态，便得三味了。”
我倒!刚练完爱肌保健操，又耍媚眼斜飞，赶明儿是不是得练□□了？难道画春堂改成丽春院了？
我的眼睛眯了眯，尽量不动声色，淡笑道：“先生，我口渴，可否润润喉舌。”
说罢，不待酥娘点头，自顾自地在塌上坐下。将玫瑰冷露牛饮般灌入口中。
酥娘深深地凝了我一眼，转身对可琴笑道：“琴儿，歇歇罢，你去告诉恒先生，今日姑娘的课业多，须拖延半刻。”
可琴眨了眨眼道：“诺。”身子似风摆清荷般地翩然而去。
酥娘这才俏然一笑道：“然儿，立秋过后，便是你一十三岁的芳诞，令姐在金钗（十二岁）之年，已艳动天下了。”
她的目光似看非看地从我脸上掠过，不动声色拿起流云挂珠银茶锯从青釉薄胎粉彩莲花纹的茶瓯中取出“小龙团”饼。锯下指甲盖大，放入银壶门座茶碾子中，就着流云纹银碾轴细细地碾压。
我暗笑：又要做思想工作了，便颇有意趣地一笑，走到嵌螺钿花蝶图卷书描金小几旁，从小几上拿起贮满泉水的荷花莲蓬盖子银执壶，放到南岭红泥小风炉上，用火褶子将风炉里的竹头点燃，坐上胡塌，拿起池塘月荷轻绢团扇，轻挥慢摇，静听下文。
我所谓的“姐姐”，是我父亲回京后，允许我的大母琳琅夫人从娘家认养过来的孤女，取名秦筝。据说颜色美丽，才明绝异，工巧过人。是京城世族豪门公子心中的佳偶。
酥娘曾教习过她，是酥娘口中的得意弟子。
这个世间的女子，行及笄（15岁）之礼后，便纷纷嫁为人妇了，可我这个姐姐年过破瓜（16岁），却云英未嫁？我一直百思而不得其解。
你若想从别人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就必须扮好倾听者的角色，要表现出你对话题已感兴趣，但又不似那么关注，引逗说客继续说下去。所以，我沉默是金。看来效果不错！
耳边响起酥娘的话语：“要是在京城，豆蔻年华的闺秀，官媒可来保媒了。若不娴熟闺阁之术，如何安身立命于高门朱户。”
“高门朱户？恐怕还嫌低吧？”我暗地里冷笑，得激她一激。嬉笑道：“闺阁之术，不过是德、言、工、容，我皆已习之，何惧无立锥之地。”
酥娘用紫檀小狼毫将研细的茶沫子扫入青白薄釉的银兔豪盏里，我用银奢子夹起莲蓬盖子，荷花银执壶里的泉水，已沸如鱼目，微微有声。
我的心随着壶里沸水的滚动而发紧。酥娘爱怜地看了我一眼，溢出一串轻笑。
她轻声说道：“些许微技，安能独占春风？”
原来是想钓大鱼，果然验证了我的推断。我得引逗酥娘把话说完全了。
我笑如春风中颤动的花枝，回道：“为什么不能，我又不想张四面网，将天下男子网尽？”
酥娘轻嗤一声，她的眼波儿漾漾地向我瞥了一眼。缓缓道：“你不必将天下男子网尽，若能令一人为你倾城足够了。”
哈哈，为我倾城！何人有为红颜倾城的资本？不言而喻了。
不过，这个宝押在了谁的身上了？
银壶边沿如涌泉连珠，泉水已二沸。我的心被沸水搅动着，有一种蒸腾的感觉。心想：“旁敲侧击一番吧，提个关联问题，貌似转移了话题，但实际是-------，让说客自动地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于是，我露出好奇的神情，定定地看着酥娘道：“家姐身负才色，一定是钓鱼高手吧。不知道我这姐姐钓了几条锦鲤。”
燕朝三品以上的官员，皆身佩南红玛瑙雕刻的锦鲤鱼符，只是鱼眼有所不同，“亲王以金，庶官以铜，皆题其位、姓名，以示明贵，应召命”。
而许多世家子一生下来，就顶着三品散官的官职。身上佩带锦鲤鱼符。
酥娘脸微扬，眼波儿转动出撩人的华彩，她的嘴角翘起，略微自得地道：“何须钩网，踊跃者自跳龙门。”
我不给她留思索的时间，立马追问道：“为何家姐犹待闺中？”
酥娘幽幽地一叹，似伤春的蝴蝶在风中抖动翅膀而发出的声响，她似笑非笑道：“终是身份寒微，郎情妾意，又能如何？何况，琳琅夫人待你厚重，怎能让你这嫡女，看螟蛉之女的脸色？”
壶中腾波如鼓浪。我的心也似翻开的沸水跳动着，翻腾着，叫嚣着，一波连着一波，起伏不断。哈哈！待我厚重？恐怕是这个姐姐的身份坐不上，那重重围城中，中中正正地摆放在正殿之上的宝座吧！！
我抑制住有些不能自主的身体。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缓，听起来平静从容：“先生，三沸了。”
我将荷花银执壶提起，缓缓点汤、击拂在青白薄釉的金兔豪盏里，茶沫被沸水涨溢，如浓膏油状，紧咬盏沿，久聚不散，仿佛长在雕栏玉砌下厚厚的、寂寂的碧色青苔，带着雨中寥落月中愁。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机锋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