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机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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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汤完毕，酥娘伸出细长莹白的双手，右手拿起老竹茶筅，左手似兰花般托起茶盏，嫩葱似的纤纤十指，边转动茶盏，边搅动茶汤，盏中的翠绿时而浮成云头雨脚，时而卷如连花串浪，淳淳有光，煞是好看。
酥娘摆弄着小如香橼的紫砂云泥茶壶，将金兔豪盏里的茶水缓缓灌入，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我为你师，于今八年了，你不喜琴曲歌舞，却能苦练八载。如今，触指成曲，歌声彻云，舞回流雪。余下棋、诗、书、画、绣，弓、射等，虽泛泛平常，但时有新意，令人叹绝！
我忡怔地听着，暗道：“这个地方又没电视、网络，我不拿这些打发时间，我活得腻不腻呀？心思却如被风扯断的风筝茫然无绪。
酥娘的眼波儿漾起，声音提高了些许，仿佛是在和自己赌气，叹道：“你为何独对闺房秘术，厌恶驽钝至此。
我心中一动，暗道：“不如激怒她，最好能使其口不择言，自然而然地道出实情。”
我挺了挺身子，傲然一笑，辨道：“世上女子的容貌、天赋各有不同，有些女子生般硬套她人的姿态、举止。不过是想将其化为己用，以增媚态罢了。只是举止、姿态可以模仿，唯独这气韵无法描摹，若不是这样，东施效颦何成一典？
酥娘的眼波儿媚媚的一漾，仿佛碧水秋波漫上我的脸，她将茶斟入紫砂云泥胡桃杯中，自顾自地拿起，嗅闻其香。顾左而言他道：“好女子，当入得厅堂，下得厨房，荡得牙床。闺房秘术，乃房中至乐也。”
我倒，也太直白了吧！！燕朝女子还有豪放如酥娘呼？不过，你给我这两世为人的女子讲魅惑的大道理，你的理论还不够深度，还是我讲给你听吧。
我哂然一笑，话不离题地说道：“闺房秘术乃攻心为上的媚道，所要魅惑的人，应该是自己爱慕的人。若无爱慕之心，何必去魅惑？动心了，方能因其喜好，媚态横生！若不如此，名门闺秀与扬州瘦马何异？
至于攻心，不过是将权谋之术用于闺阁之中。为己夺宠，进而谋利罢了。假若一生一代一双人，何须借住媚道夺宠？
酥娘密如黑扇的睫毛轻颤，像蛱蝶抖动的翅膀。她徐徐咀嚼着口中的茶，似留恋舌下的余甘，不忍咽下。声音暗沉道：“姑娘，至真至纯如此，幸耶？非幸耶？”
我拂了拂裙带，神情澹然地一笑，道：“幸与非幸，皆由心境。”
酥娘张开眼帘，定定地望向窗外漂泊的孤云，她的眼波儿光转淋漓，有种历经人世的明澈。继而莹莹如流水地看着我，声如随风而起的柳絮：“你非人间富贵花，然而，谪落凡尘，自有俗事羁绊。幽谷亦在人间，岂能不知软红香土？”
说完，她袅袅婷婷地站起，走入里间，不一会儿，捧出一副长方形描金仕女图绘金莲瓣式奁盒，来到我面前。
我连忙站起，酥娘一脸郑重，柔柔的眼波儿似月光下的露珠，晶莹闪烁。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琳琅夫人懿范淑真。我年少时，任意行事。若无琳琅夫人援手，已赴鱼腹了。所以，愿意听从她的驱使，执教于你。我受人之命，终人之事。奁中为秦家女子必学之术，秦家能成闺阀之势。皆仰于此。
你好好修习，若能因此，得一瓢饮者，成就一段好姻缘，未必不是一段佳话？为师以为，无论你为秦家嫡女，或是只为自己的情爱，皆当修习此术，莫要负了琳琅夫人一片苦心。
哈哈！原来如此，没想到诗礼簪缨之族，也会使用这样的手段。而且，还如此直白地向晚辈坦言，果然有特色。
只是，世间有大河万千, 他只取一瓢饮。是不是也应该问问我，是否愿意成为他的那瓢水啊？我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暗告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尽量表现出自己的恭顺服从，躬身将奁盒接到手里，向酥娘告辞。
青灰色的云越积越厚，渐渐掩住了太阳的光芒，天空中有种肃杀的冷冽。太阳余留的几分毒辣，使人感到乌云压顶的烦闷，湿热的风在四处招摇。我拒绝了恒娘留我避雨的好意，带着可琴匆匆抄石子路径，回到了倚月楼。
站在窗前，我冷眼望着天边滚滚的乌云，用力地呼吸着即将被雷雨洗礼的空气，努力地将胸膈间沉积许久的污浊呼出。
我的心仿佛这夏季的天气，需要一场发泄来平息暴虐的倾向，用自由畅快的雨水，将心情清洗。
霎那间，闪电光飞，雷声大作，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奔腾的暴雨如注，砸在地下宛如朵朵晶莹的水花。
雨水从屋檐流下来，像一条条奔腾的小溪，园子里的浓翠挺直了身躯，贪婪地汲取着雨露，而柔弱的花朵，零零星星地缀在枝头,在风雨中伤感地摇晃，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污泥，无复往日的娇态。
也许，我母亲的爱情就是一场夏雨，激狂、热烈、迅疾、奔放，却很快被烈日炙烤、蒸发，只留下欢爱的痕迹。
在轰轰烈烈，生生死死，兜兜转转中，情逝心伤。只不过，冰雪聪明的母亲，在生前将它演绎成了爱情的触须，巧妙地进退着，试探着，忽远忽近，似是而非，总在“东边日出西边雨”下徘徊，“道是无情却有情。”令人怦然心动。
即使母亲逝去多年，在父亲心里也是巫山的云，朝为云，暮为雨。幻彩迷离，高远飘渺，可望不可及。
让父亲这样一位久经贯战的花丛老手，痛失所爱，相思欲狂。多年过去痴情依旧，屡屡在给我的书信中提及，简直把我当作了情感发泄的垃圾站。
当然，我为了挣得一个光明的前途，也没少加料，时不常碰碰父亲的软肋，唉！人生的“利”字，让情义两边站了！
只可惜我太笃信父亲对母亲的情感，只记住了父亲失去母亲时所写的《伤情》 “夜寒谁温指上凉，云髻半偏待晓妆，玉燕双飞丝雨外，蓬莱日月锁潇湘。唯将梦里和春去，为伊（依）重匀落梅妆。”是何等的情深难忘。
却没有留意我父亲还有这样的诗句《偶遇》“燕赵侠儿娇且狂，疾风吹破绿罗香。行过车头忽住马，回首矜面问琳琅。”
这又是怎样的少年情怀，见到自己心仪的女子，还要故做矜持地一问，是不是想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能让一个骄傲到张狂地步的男子主动示好的女子,又是何等的风华呢？肯定羞杀百花吧。
此诗红遍了大江南北，让琳琅这个名字成了燕朝佳人的代名词，连后来承仁帝在敇封诰命时，都在前面加了琳琅两字。琳琅郡夫人。
而立之年的男子，经历了世间的百媚千红，人世浮华。怎可能为一位女子将寸寸柔肠化成情肠、断肠呢？还是少年时的情思更能渗入骨血，生死相随吧。
所以，母亲成了虚无飘渺的巫山云、雨，而琳琅夫人却将活色生香的人儿拥在了怀。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机锋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