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箭》脉脉如薇

7、第 7 章

　　他终于算好时差，拨电话至纽约。
　　那边是清晨，他听的出她的声音是愉快的。“治平，稀客呀。找我何事。”
　　他们这种匪夷所思的夫妻关系，真正相敬如宾。
　　寒暄数句，他切入正题，“我想离婚。”
　　他妻子似没听懂，反而低了声音，问道：“你确定你不是梦游。”
　　他叹息一声，肯定的说：“你放心，我十分清醒，并经过慎重考虑。”
　　对方轻轻“啊”一声。
　　他说下去，“远之，我想了许久，觉得我们的生命不能就此束缚在一个有名无份的空架子上，对真正的想拥有的东西望尘莫及。我想要对命运说不。”
　　玲珑剔透的易远之立即问：“令一向条理分明的你发如此感慨，是否因为一个女人。”
　　“是的远之”他坦白，“当我觉察自己已经无法自拔，为时已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游戏。”
　　“啊！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任何了不起的女人都有好奇心，尤其是对可能比自己强的女人。
　　“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名。远之，并没有你能干。”
　　“可是能干的我并没有男人要为我放弃大好江山。”语气惆怅。“鉴于我们多年合作的老拍档，我多事再问一次，你意已决？”
　　“谢谢你。是的。”他肯定的答：“我们不相爱真好。脱了这个绳索，彼此各个追求各自的人生。”
　　“治平，我没有做过他想，我已经认命。并且觉得目前的状态一点也不防碍我的追求。”接着她说到正事，口气立时凝重。“你知道的，我对你的决定毫无疑意。但我父兄叔伯处，两家二十多年在生意上的交集，如果不想打官司，你恐怕需要十分慷慨，才能达成协议。”
　　“我已做好准备。”他想起这些天来时刻回响在他耳边的一句话，“一百年以后，这些有什么分别。此刻我也不外是想拿我所有的，去换我想得到的罢了。烦请你向长辈先提一提。我想快刀斩乱麻。”
　　“她已经等不及。”
　　“不，是我等不及。钱可以慢慢赚，可是人如果一旦错过，恐怕追悔莫及。最近时常觉得意兴阑珊，忽然十分渴望享受家常的宁静感。我恐怕是老了。”
　　“看。外人若将我们的谈话内容录下来。”远之笑答：“我们该列入吉尼斯世界最奇突夫妻。”
　　“劳烦你。”
　　“公事公办，不足挂齿。”
　　有了目标，他反而平静下来。
　　他堂弟闻此变数，也自美人与香槟处赶回。
　　无法置信的问：“你真的要同易家拆伙。你会陪上你一半的身家。”
　　集团里说得上话的几个人纷纷提出同样的质疑。但靠着他平日里的一点威信，倒还无人造反。
　　然则里里外外的纠葛办下来，到终于理清，也白了他不少头发。
　　也许很多人不愿意结婚，正是因为被告诫离婚有多么麻烦。
　　他维护着他的诺言，真正肃清一切才致电与她。
　　已是凌晨。显然她未休息，隐约有柔靡的一点萨克斯风从听筒传过来。
　　他问：“还不睡？”
　　她声音是低而清醒的，“在想一些往事。”
　　“往事？”他笑：“别仿佛七老八十，你能有多少往事。”
　　“想起我妹妹，极小的时候，她生气或伤心，总是一个冰激凌可以哄好。我十八岁生日，她打工攒了一个月工钱，送一对珍珠耳环给我。人们异样或怜悯轻蔑的目光中，我们都只得彼此，这么相依为命长大！不过因为一个男人……那人不外当此一场春梦，她不肯相信。然则她即使为他死了，他也一样不记得她。”
　　“生命到底是宝贵的。不应该轻易放弃。活着的人，应该保重一些。”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我已经遵照诺言，办妥手续。”
　　她闻言，沉默以待。太震荡？
　　良久，才轻轻说：“你认为，这是值得的？”
　　“我认为我已爱上你。”
　　“爱情对你而言，真是奢侈的。”他听到她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那么，你会否因此而感到开心。”
　　“啊，开心！原本应该是的。但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悲伤。”她疑惑的道“这么悲伤，难道因为我也爱上了你。不，我怎么可以如此随便爱上你。”
　　他不曾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女人真是情绪化的动物。
　　“你喝了酒？”他关切的问。
　　“没有。我是清醒的。”她回答。
　　“那么。我们明天谈。现在你该休息了。”
　　“好的。明天你们要开会会？”她问。
　　“是。”他奇道：“你怎么知道。”
　　“听维平讲。”
　　这么家常，这么琐碎的。他觉得是一种享受。
　　“那么。晚安。”
　　“好。”
　　他刚想挂电话，又听得她叫他：“治平。”
　　她从未叫过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他不由得觉得心中暖意顿生。柔声说：“什么。”
　　她似欲言又止，良久，才幽幽道：“这是否一场梦。”
　　她是矛盾的。这个敏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