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自逍遥》孤星望月

5、第四章

　　韩朔野不近不远地跟在一个斯文儒雅的书生身后，见书生突然回头，连忙隐身在一个小摊贩后。书生疑惑地打量了下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后便继续前行。他也小心地跟着他继续在这杂乱的地方七弯八拐。
　　挺敏锐的嘛！只是不知众人皆传温文儒雅、尊师重道的甄大公子为何会有那种行为？
　　他本来见天色还早，而大哥三弟和甄不是聊些诗词歌赋，就是朝廷之事，更觉无趣。就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这无聊的游园会，打算还是去一趟倚天堡。可才出园子，就发现随身携带的玉佩不见了。心想可能是救那兵部侍郎千金时不慎遗失的，便转身折返。快要行至湖边时，却看到一抹青色身影站在他当时救下侍郎千金的地方一动不动，仔细一看，竟是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下意识的，在甄发现他之前，躲在了一座假山后。结果，却看到了让他颇感惊讶的事。
　　只见甄保持站定姿势，状似欣赏着湖光美景，眼神却是四处打量，见没人注意到他，便弯身从右脚底下拾起一物，快速的藏入袖中。动作虽快，却逃不过他犀利的双眼。那被甄拾起的一物，正是他不慎遗失的玉佩！
　　挑了挑眉，暗想像甄这种仁义道德挂嘴边的人，不是该拾遗不昧么？怎会有这种行径！他才不会天真的以为甄将玉佩收起来是为了妥善保管，好归还失主。否则也不会鬼鬼祟祟的用脚踩住，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该不会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吧？想到提起儿子就一脸掩不住骄傲的礼部尚书，不像是在作假。如若这样，那甄还真是个中高手，蒙了世人眼睛不说，连自己爹也骗了进去。现在大哥和三弟更是对他推崇之至。
　　难怪他总觉得甄太过谦卑，原来全是装的！哼，看他不揭穿他，免得大哥和三弟的一腔热忱用在了这个小人身上。

　　跟在甄身后，渐渐地远离了街道，走进错综复杂的小巷中。没有人群作掩护，韩朔野更是小心翼翼。一路尾随，越跟越疑惑的他，见甄熟门熟路的进入一家店铺后，便愣住了。
　　看着悬挂的牌号，嘴角微抽。
　　不是吧？
　　原以为甄与大哥他们可能是因事分散了，便跟在他身后，等他与大哥三弟会合后，就找机会揭发将他玉佩占为己有的他。可是，跟着、跟着，才发现他并非是想与大哥三弟会合，而是直接出了园子，来到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看他的样子，像是对这片区域很熟悉。这就让他不解了，一个致力于科考的尚书之子，怎会对这种地方这么熟悉？当他进入那个店铺后，他更是陷入了迷茫。
　　他……缺钱用么？

　　甄从当铺出来后，一脸惬意。
　　呵呵，真是好运，平白无故多了三百两收入！
　　他本来是不想参加游园会的，那种假山假水有什么好看的？可他拗不过韩氏两兄弟，便答应了下来。答应是答应了，却也没放在心上，今天还真给忘了游园会一事。见韩朔漠来叫才想起。怕这一去便会没完没了，所以在临走前吩咐书僮找准时机去叫他。这样又不伤和气，又可以离开那无聊的游园会了。
　　不过，这趟也不算白来，多了意外的收获。当他离开，经过湖边时，发现了一块躺在草丛中的玉佩。当机立断，他将书僮先遣回家，迅速地来到玉佩的所在位置，用脚踩住玉佩，就怕第二个人发现。见没人注意到他，便捡起玉佩收于袖中，在袖中用手轻抚着玉佩。刚才来不及细看，不过这手感，怕是冬暖夏凉的上好玉佩呢！想必是英雄救美那场热闹时，有人不慎遗失的。可能因为是草地，所以才没人看到这么个小东西。如果不是刚才阳光照在上面闪了一下，他也不会发现。想到这，他就心里直乐。他还真是幸运！
　　不过惬意的心情没有保持多久，便被一人打断。

　　“甄公子好像挺高兴！”

　　乍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心中不免一惊。忙转身，便看到韩朔野在他身后不远处。僵了僵，旋即恢复常态，向他作了个揖，说道：“二公子，可是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该死的，什么时候在他身后的？
　　“是巧呀，只是公子可还满意？”韩朔野一脸戏谑的说道。
　　“在下不明二公子所言为何？还请明示。”他看到了什么吗？
　　“甄公子为何从当铺走出？可是典当何物？”韩朔野不答反问。
　　“二公子说笑了，在下能典当何物？当铺之中也有许多一般店铺买不到的好东西。”居然被他看到了他从当铺出来，看来以后得小心点。
　　“这么说甄公子是在当铺中买东西啰？”韩朔野笑道，他还真会掰！
　　“正是。”
　　“只是在下从不知，当铺原来还卖银票！”看着一脸坦然的甄，韩朔野悠悠说道。
　　甄眼神一闪，看着韩朔野，没说话。
　　见对方不说话，韩朔野继续道：“甄公子用一枚玉佩买了三百两银票，这个价钱可还满意？”三百两！居然将他价值千金的玉佩只当了三百两！他还真是精明！
　　“是你跟踪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刚才以为有人跟着他，他还道是错觉，没想到还真有人跟踪，而且还是这韩朔野。“想不到堂堂相国之子，却有此等行径！”
　　“若不是甄公子行迹可疑，在下也不会这般。”韩朔野好笑的说道。本以为揭穿他，他会惊慌失措，没想到他只是冷着脸反声指责他。这甄，还真不简单！
　　“在下典当玉佩与二公子无关吧？”甄淡然道。既然被他看到，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甄公子典当玉佩是与在下无关，不过公子那典当的玉佩可就与在下有关了。”韩朔野笑道。
　　“哦，与公子有何关系？”见鬼了，居然是他的！
　　“那玉佩本是在下的，只是不知为何会到了甄公子手中？”韩朔野依旧笑道。
　　“那玉佩本来就是在下的，自然在在下手中。”回答的理直气壮。
　　“……”
　　笑容僵住，这甄，还真是……睁眼说瞎话。
　　“那就奇怪了，我怎么见你是在湖边拾得的。”没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连谦称敬语也省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小心掉在了湖边，然后又捡了起来。”见对方直接了当，甄也收起了平日的腔调。打死他都不会承认那玉佩是韩朔野的！
　　“这可真是巧了，我的玉佩也掉在了湖边，而且与你掉的那块一模一样。”
　　“是么，那还真是巧，我们居然有同样的玉佩，又同样的掉在了湖边。”
　　“既然一样，你怎知你捡的那块不是我的？”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块是你的而不是我的？”
　　…………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争锋相对，韩朔野极力想让甄承认那玉佩是他的，而甄极力否认那玉佩是他的，直至口干舌燥。

　　韩朔野有些气恼的瞪着早已不复温文尔雅的甄。这个人脸皮还真厚！硬说那玉佩是自己的。无论他说出怎样的玉佩特征来证明玉佩是他的，他都有办法拗到自己身上去。如果让大哥他们看到现在扯歪理扯得近似无赖的甄，他们会作何感想？
　　甄见韩朔野没话说了，顺了顺气，便转身离开。
　　“站住！”
　　和甄吵得气喘吁吁的韩朔野，见甄想走，便伸手去抓。岂料甄身子一侧，躲了过去。
　　韩朔野一愣，惊道：“你会武！”
　　甄一脸倨傲，道：“很稀奇么？”
　　“你怎么会武功？”韩朔野问道。
　　“怎么？只许你有武功么？”甄冷睇着他。
　　“世人皆传礼部尚书之子学富五车、才气纵横，却从不知你身怀武艺？”韩朔野双目灼灼地盯着甄，一瞬不瞬。
　　“世人不知道的事多的是。”甄不以为然的说道。
　　“也是，”听到他的回答，韩朔野想了想，便笑道，“不知你师承何处？为何要将此事隐瞒？”刚才见他的身法，看似简单，实则精妙，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学的。
　　甄看着一脸饶富兴趣的韩朔野，撇了撇嘴，丢下一句话后，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他面前。
　　韩朔野听到甄的话后，便愣在了当场。连对方离开了都没反应，只是愣愣地直视着甄消失的方向。半晌，便闻一阵低沉的笑声溢出，慢慢扩大，最后变成纵声大笑。一时之间，张扬的笑声便盈满小巷。好在小巷中无人，否则还真会有人以为他疯了！

　　呵呵，大哥说对了，他还真是不虚此行！短短时间，便看到了传言中温文尔雅的甄这么多面。
　　先以为甄不过是个有些才气的呆书生，然后见他藏匿玉佩，就以为他是个贪图财物的伪君子，最后看他将玉佩当掉，便知并非如此。
　　浪迹江湖多年，看人虽不是精准，却也看得个大概。在当铺的后堂，暗中观察甄与当铺掌柜的对话时，他就已确定——甄，并非贪财之人。只是不解，并不贪财的他，为何会用这种方式敛财？
　　见他以区区三百两的低廉价格将他的玉佩当掉后，他还真想跳出去敲他一下。看他与当铺掌柜的样子，应是相识的，可那掌柜竟如此讹他！所以，在他们离开后堂后，他便顺手将放在暗格中的玉佩摸了出来。如此黑心的掌柜，不必便宜他！
　　他的好奇心并不重，本来玉佩已失而复得，也就没什么事了。甄为何会这样，也许有他的难言之隐，他也不便打探。
　　可当他看到前方一身轻快的背影时，他还是忍不住上前唤住他。总觉得此时的他，才是那日在街上碰到的甄。
　　有些事，真的是在人的一念之间便可改变。本打算不想与甄有太多牵联的他，因这一时的冲动，看到了甄不为人知的一面。不再儒雅迂回，说话简单利索，也难缠得紧，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蛮横无理的让人气恼，却又拿他没办法。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他还身怀武艺！看来他藏得挺深的，竟无人知晓他会武这一事情，就不知他爹是否知道？
　　本以为这些已够让他意外了，却没想他最后的一句话，更是出乎他意外的意外。
　　他，竟然会说粗话！
　　礼部尚书知道后会不会吐血？
　　他究竟是怎样瞒过众人的眼睛，制造一副才俊楷模假像的？
　　并不重的好奇心算是彻底被他勾了起来！究竟是怎样的因缘际会让一个熟读诗书的尚书之子拥有这样的性情？
　　呵呵，离父亲寿辰还有段时日，看来这期间不会无聊了。
　　韩朔野双手背于身后，悠闲地踱着步子离开小巷，想着那句他这经常混迹于江湖的人都不会说的粗话——
　　“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