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遗卷》风来远近秋

8、黛色【贰】

　　将养三天，我才缓过神来，服侍我的侍女叫乐司，有着我羡慕不来的灵动乖巧。
　　“思禾姐姐，晏公要见你”她替我束好发。
　　“晏公？”我疑惑道。
　　“就是晏太医，晏江大人。”她笑着解释。我们经过一道短廊，花木繁茂，乐司在身旁兴奋地介绍。
　　“这是晏公费了好大劲做的小暖房，一年四季，花开如春。”我注意到一角的小花，与永笙宫的那一技花一模一样。
　　似蓝非蓝，似紫非紫，“这是什么颜色。”
　　乐司凑前打量“黛色吧，有味中药就叫青黛。”

　　药阁之上，男子逆着日光，拨弄着案上药草，岁月静好。他转过身，笑意温润。
　　“思禾，以后你便跟着我学医，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这盒药拿去敷在脸上，疤痕很快可消。”
　　我后知后觉抚上脸上的疤痕。“谢谢。”
　　“不必跟我客气，女孩子身上有疤终归不好”他缓缓道。我的脸颊有些发烫。
　　他忽地轻叹，走近，将我领至铜镜前，默不作声地解下我的发带。铜镜前的脸颊上是一条长长的疤，青丝散开，百般憔悴。
　　身后人递来一柄木梳，“头发，梳起来。”我愣愣地接过木梳，对着铜镜，缓缓换起素鬓，狰狞的伤疤露出来，令人恶寒。他拿过案上瓷盒，将药膏敷在伤疤上，温润凉意。
　　“女为悦己者容。”他说，手中多出了一柄海棠花簪“无论如何，女孩子要学会照顾自己。”他缓缓将花簪别在我鬓间。
　　君子谦谦，如幽竹间沁人的清泉。
　　寒冬里的暖意，将我裹成一个密密的茧。有什么东西，从雪中开出一个花苞，似蓝非蓝，似紫非紫。
　　“如花美眷，说的正是镜中人。”清澈嗓音。
　　或许是我错眼，窗柩外，冬雪初融，韶光温柔，沉淀下所有温暖的美好。

　　脸上伤痂脱去时，已是天下尽春。
　　乐司替我梳好斜鬓，捧来一套水蓝宫裙，妆匣里，海棠花簪躺在最里面，我默了许久，拾起一柄流苏簪。
　　“姐姐，栖雀宫的人等了许久了。”
　　我合上汝匣，“先去药阁。”
　　拾级而上，药籍，书卷，药罐整齐排列，尽头是白色的光束，聚在檀木案上，墨绿玉冠，缠绵药香。
　　我微屏呼吸“晏公，我来拿栖雀宫的药。”
　　“药柜第二层，第……”
　　“我知道，左数第三格。”再看一眼尽头人影，我转进药柜间，参片，白术，淮山，薏米，还有，我再往下数一格，七节草。
　　“晏江心软，不肯狠下心伤人，既然这样，你便替他，为我效力。”记忆中的柔媚女子语气狠绝，“首先，是栖雀宫那位”
　　我闭眼，收起七节草。他应该是默许的吧，毕竟，我离开药阁，叹了口气。
　　栖雀宫，锦绣繁荣，花叶秀丽，南瓜鬓侍女翘着立在宫门前，见我出现，急急奔来。
　　“思禾姐姐，终于盼着你了。姐姐脸上的伤好多了呢！”她拉着我的手臂嬉笑道“永笙宫的真是有眼无珠，惹姐姐难过许久了吧。”
　　我拂开她的手，佯装感伤“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从袖中拿出药包“这些药和着米粥一起熬，药方是晏大人一向开好的，拿的都是尚好药材。”她慌忙接过，眼尖地看见我袖中带出的另一包药材。
　　“姐姐，那是什么？”她问。我压了压嗓音，“永笙宫的补药，贵妃身子弱又承圣宠。”不言而喻，这包药材必定是顶尖的，我微叹口气。“我怕是没脸送去，正愁呢。”
　　南瓜鬓宫女愣了愣，笑道：“我替姐姐送吧，宫里脸生的丫头有几个呢，去了永笙宫也没人认出来，姐姐有心结，还是不去的好。”
　　我推开她，“这药材经他人手，终归不好。”
　　“宫里的丫头乖得很，姐姐尽可放心。”
　　我复叹了口气“就你这丫头心肠多，这包药材贵重的很，万不可多拿。”七节草，一点足以致命。
　　“好，知道了。”南瓜鬓侍女欢天喜地地抱着药跑了。

　　“乐司，走吧。”我冲身后说道，转身才发现身后空空，道旁春意盎然，只可惜风，还是太凉了。
　　回到药阁，才发现门口立着一人，风姿绰然，遗世而独立，我缓步迈过他身侧。
　　“思禾姐姐，你回来了。”乐司从院里跑出来，
　　“谢谢。”他说。
　　“晏公刚才说什么？”乐司跑到我身前，
　　我越过院门，抿出一个笑：“没什么，晏公在说胡话呢。”
　　风被挡在身后，我想起妆匣里的海棠花簪，
　　精致的纹路，小巧的花心里刻着两个字。
　　羌柔——那张柔媚的脸庞又浮现在眼前，花香苦涩，宛若指尖萦绕不去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