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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黛色【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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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禾姐姐,是不是昨天踢被子了。”乐司捂嘴偷笑,“难得见姐姐累得倒下,不想是得了风寒?”
我嗔视她一眼,又咳嗽起来。
一只手递来一碗汤药,“难得你也有让我操心的时候。”
乐司接过药,将它吹凉。
“当初捡来的丫头,没想到也是个药罐子。”他立在塌侧,缓缓调侃。
“喂,喂,晏公,什么是也啊!”乐司噘嘴。
我咳了两声,看向他:“既然捡来了,就负责到底啊。”声音微哑,
他轻笑,“看看,一生病就学乐司说起胡话来了。”
乐司一边往我嘴边送药一边骂骂咧咧“晏公你欺负我!”
冬日的暖光洒在塌前,懒洋洋的。
乐司扶着我去小院晒太阳,在耳侧不停地絮叨。
我阖上眼小憩,突然听到她唤我的名,“思禾姐姐”。
“嗯,”我睁开眼看他,
“你,是不是。”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喜欢晏公啊”,她压低声音。
我轻笑,弹了弹她的额角“鬼丫头”。
“是不是啊”她红着脸问,
“不是”,我眯起眼享受阳光。
喜欢这个词,对这份感情来说太浅薄。但它尚不够资格谈爱。
此后三年,是我生命中最温柔的岁月,有些人会觉得三年太短,但对我而言,已经足够长,长得奢侈了。
南宁九年初,宫是张灯结彩,万般喜庆,夜幕降临时,千盏万盏琉璃灯,一同亮起。远远望去,盛世太平。
我领着乐司经过暖阁时,发现草木枯败,只余几盆花恹恹开着,可见照顾它们的主人多么粗心。
推开药阁的门,便见到尽头瘦削的人影,案前的小宫女絮叨许久,他才愣愣地抬头,“你说的是头痛啊,用些冰叶泡水喝就行了。”
我快步走向前去,收拾好案上散乱的书卷,“冰叶是镇伤痛用的,”我叫住那个宫女,“用薄荷叶加枸杞泡茶,可以舒缓头疼。”
“乐司,把他扶去榻上,给他裹上毯子。”
“思禾,你怎么来了。”他偏过头问我,
“你发热了,还记得用什么药吗?”我压下身子问他,
“九甘草,柴胡。”他说,
我鼻尖有些发酸,“错了,晏公,那是止咳的药方。”
乐司扶起他,他抬起头,那样清俊的眉眼,“那要用什么药啊?”他问,往昔清澈的嗓音变得沙哑。
“那要问你自己。”我的指尖攀上他的眉,“晏公,用什么药才能医好你。”
我想起前几天满宫传遍的喜讯——羌柔贵妃诊出喜脉,龙颜大悦,时值年节,普天同庆。
羌柔,羌柔,贵妃塌上巧笑倩兮的女子,只觉寒意缓上背脊。
“思禾姐姐,我还有事,晏公就交给你照顾了。”乐司冲着我挤眉,不待我回答,便不见了影。
我倚在塌侧,一夜难眠。
五月,左相因谋反伏罪,血色漫天。
我看着案边发呆的人,低低唤了一句;“晏公。”
“君瑾等了三年,终于等于这一天,但是羌柔她”他呆呆地看着案上书卷,“羌柔她,必定很难过。”
我站在药柜前,抖尽屉中药末,瞥见外头春色正好,“豆蔻用尽了,晏公。”我笑道,“陪我去趟药园吧。”
锁尘园,他走在前面,花叶相逢间,君子世无双,我跟在他身后,企图静守他所有的美好。
豆蔻气味刺鼻,长在药园角落,我提着药篮侍在他身后,他清瘦不少,浅色长衫罩在他身上,墨发只用发带束着,是我毕生所求的美好。
我微曲下身接过他递来的药材,准备离开药园时,看见锁尘园远远立着两个人影,身前的人突然顿住,锁尘园里,艳色人影伏在地上,身旁立着明黄人影,我心下了然,“晏公,”我扯住他的衣袖。
他转过身“怎么了。”
“我想起来,药柜里荚树籽也没了”我缓缓道,他转过身,不再看向锁尘园。
三日后,我在锁尘园被人叫住,她将我领至一处偏冷宫殿,“思禾姑娘,我家主子想与你谈一场交易。”
我推门而入,看见一个男子对棋独酌,
“思禾美人”,他转过头笑意吟吟,“陪我下盘棋”。
“你是谁?”我问他,
他打开手中的乌木扇,“我以为你早猜到了。”
我坐在棋盘边,落下黑子。
“猜到为何不跪”,他拾起白子,
“不是谈交易嘛?”我挤出一个笑。
那日,无风无雨,花枝绿叶间暖意缠绵。
“永笙宫的药。”我问案边人,“是哪一碗。”
“左边,”他低头道,晨光绕在他的发丝间。
“晏公,”我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下次采买,替我带只发簪吧。”
我端起右边的药碗,向永笙宫步去。
再次来永笙宫,又是一番心境。
分眼看向记忆中的角落,是一丛郁青的草。
拾级而上,我看向那张柔美脸庞,一侧男子握着乌木折扇,收起脸上轻佻笑意,“那碗药是什么?”
“藏红花和麝香”我轻声道,“陛下。”
羌柔的脸一瞬变得惨白。
“一定要这样吗?君瑾”
“思禾美人”他冲我笑道,“来朕身边。”
我缓缓步向他,两侧的宫女接过我手中的药,羌柔被两个侍卫按住,美目欲裂。
君瑾轻轻握住我的手,“后妃中,只需要一个丞相之女。”他叹息:“羌柔,那个人不会是你。”
宫门合上,殿中只剩我与君瑾,我想起我们那日的交易。
“我千算万算,未算到右相的血脉,还剩你这一个。”
“所以,你要怎样?”我收去棋盘中几粒白子。
“我只想让你帮个忙,”他缓缓落下白子,“我给晏江两个选择,杀了羌柔的孩子,带她离开或者”他轻笑,“孩子生下来,羌柔孤守深宫。”
“所以呢?”
“晏江心软,你是这局棋中看得最透的人,我希望你界时,推他一把。”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好笑道。
“你会的,思禾美人”他撑着腮又落下一子。
“这三年来,所有他犹豫的决定,不都是你,帮他做的吗?”他目光变得深遂,“你从来就不曾让他失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