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不逐》邪离

37、第三十六章

　　方唯出国了，谈爽走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香蜜路七号剩下乔兮、林乐、沈若三人。
　　林乐仰着头，看着这座偌大的房子。
　　想着大学这么四年，友谊在这里青葱懵懂地开始，也在这里狼狈不堪地结束。
　　当时觉得挫骨扬灰的痛苦和执念，觉得老死不相往来是矛盾的唯一出路，在某个瞬间成熟长大的未来，才明白，仇啊、恨啊，都像是自己身上的土，时间一冲呢，哗一下就淡了。

　　林乐上吧台拿了瓶红酒，又拿了三个酒杯。
　　乔兮在身后说：“林乐，一瓶不够，多拿两瓶。”
　　沈若喝了几口酒，情绪缓和了不少，原本听谈爽提到乔兮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些担忧，虽然乔兮不是这么打击不得的人，但毕竟伤口这些东西，乔兮要是真愈合了也不会这样游戏人间。
　　林乐喝了几口酒，胆子也大了起来，正打算张嘴问，乔兮率先开口。
　　“林乐，你先不要说话。沈若，你打算怎么办？”
　　沈若舒了一口气，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和陈曦联系了。接下来毕业答辩结束之后，我打算去旅行，你们两都忙着找工作，不用陪我了，我想自己静静，调整一下。”
　　乔兮说：“这样也好，反正剩下我们三了，要搬家也好搬。”

　　林乐一惊，问：“搬家？怎么了？这不能住了吗？”
　　“现在还不一定，过段时间才知道，可能会被收回。”
　　乔兮的嗓音依然漫不经心，似乎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林乐又问：“你不是很讨厌住在家里吗？要不我去看看哪里有房子可以租。”
　　不曾想，乔兮却非常干脆地说：“好啊，关键你付得起房租吗？”
　　林乐说：“我最近面试了家广告公司，薪水还不错，大几千块，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乔兮抚摸着林乐的脑袋，像是在抚摸一只大型宠物犬，说：“嗯，不错不错，你都能养我了。”

　　林乐看气氛缓和了一些，赶紧问出一直憋着不敢问的问题：“乔兮，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沈若白了林乐一眼，说：“现在不要聊这个吧……”
　　乔兮打断：“不算什么大事，也没啥不好聊的。刚刚我只是不想在谈爽面前说这些而已。”
　　她一口喝完杯中的红酒，薄唇染上一层血红，搭着她毫无血色的皮肤，异常冷艳。
　　“我自己倒没什么感觉，都是沈若和方唯总这么说，说我和杨醒分手之后就开始游戏人生，对感情毫不用心，对自己的身体也漠不关心。”
　　说着，乔兮转过身正对着沈若，神情严肃的说：“沈若，我再认真跟你说一次，我对曾经的每一个男人都有用心，一夜^情我也是抱着青春不悔的姿态认真对待的，这跟杨醒没半点关系，不要老把我想得这么情深义重。”

　　沈若看着乔兮，说：“谈爽有句话还是说对了，乔兮你太自以为是了，旁观者清，这么多年，算上今年，七年了吧？你从来没真正放下过。”
　　乔兮笑，说：“放不放下这种事情没必要挂在嘴边，我也从来没有劝你要放下哪个男人，他们是人渣也好，真诚也罢，都是组成我这一生的一部分，何必放下？”
　　林乐本来酒量就不好，听到这个名字，愣住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乔兮的初恋，那个连方唯都说帅得惊天动地的男人。
　　她心直口快，想到啥就说了出来：“被你们说成这样，我真的很好奇这个杨醒到底有多牛逼，能让乔兮这么念念不忘。”
　　乔兮直苦笑：“我他^妈说了我没有！”
　　沈若和林乐异口同声：“你没有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顾谨第二天就飞到了南渊，乔兮开着她的敞篷宝马去接机。
　　飞机落地已经是接近晚饭点的光景，就顺道和乔兮家人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乔母顺嘴提了一句关于两个人婚期的话，顾谨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正面接话。
　　把乔兮都弄得有点疑惑，昨天晚上那个说这次过来是为了结婚的人哪儿去了？
　　顾谨说，结婚这事儿，得安排一下让乔兮见见他的父母才好，又说过两个月，父母要去东南亚度假，可以带上乔兮一起去，也是比较好的一个机会。
　　但是他这种一拖再拖的伎俩，乔兮在诺亚的事情上已经吃尽了亏，他最擅长的就是援兵之计，画的这些饼，到时候自然会有各种借口来圆。

　　饭吃完，乔兮送顾谨去酒店。
　　“今晚我陪你到一两点，然后我回家睡觉。”乔兮一边开着车，一边说。
　　她实在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觉，她睡眠很浅，顾谨有一点打呼，她几乎整夜都无法入眠。
　　而且之前的争吵，和顾谨今天餐桌上的表现，她实在说不出有什么问题，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顾谨明显非常不满意，说：“我专门过来一趟，你就让我一个人睡酒店？”
　　“我说了我会陪你到晚一点。”
　　“你又不用回家住，到底是为什么不能跟我待一个晚上？”
　　“我不想。”乔兮觉得很烦闷，打开了车窗，仪表盘上亮起了红灯，没油了。

　　顾谨沉默了半晌，幽幽的憋出一句：“那不用了，我不住了，我现在就回帝都。”
　　乔兮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说：“好，我去加个油，你改签。”
　　说着毫不犹豫就把车掉了头，在顾谨打电话的时候转进了加油站。
　　加完油，顾谨说他定了晚上十一点的飞机，乔兮看了看时间，离起飞还有三个小时，时间正好，于是直接把车往机场高速上开。
　　顾谨居然一直没有再说话，憋着憋着，眼看乔兮上了高速，在高速公路上开得飞快。

　　他突然把外套往乔兮脸上用力一丢，乔兮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但依然冷静地把外套拿下来，丢到后座去。
　　乔兮的语气明显非常愤怒，说：“你干什么？！”
　　顾谨比她更甚，朝乔兮怒吼道：“我要下车！你现在让我下车，我不回去！”
　　乔兮说：“你要下车干什么？”
　　“我要透透气，我快闷死了！”
　　“马上就到机场了，你可以去机场透气。”
　　“不行，我现在就要下车！”顾谨情绪激动。
　　乔兮说：“现在在高速，不是你说要下车就能下车的。”
　　顾谨说：“是吗？那我现在就下车给你看！”
　　说着他就拉了两次车门。

　　乔兮连忙打开双闪，把车门再次锁住，但是顾谨已经把门微微打开了，再锁已经没有用了，车辆发出危险的警告音。
　　在这么高的速度下，都能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车辆带动的裂风。
　　乔兮再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真的很接近，赶紧放缓语气，哄道：“好好好，不回去，你先把车门关上，我现在就找出口下高速。”
　　顾谨这才把车门关上，又在副驾驶开始抽泣起来。
　　乔兮才发现他在哭。

　　她觉得要不是这个世界太多神经病，那就是她有吸引神经病的特殊体质。
　　这让她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因为她回想起罗曜，回想起在住院大楼下漆黑恐怖的林荫道，那个无法逃离让她几乎窒息的大手。她真的很害怕。
　　但是她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无比坚定，她把恐惧藏了起来，尽量表现得柔和无害。
　　下了高速，她找了一个便利店，买了一包烟，普通的便利店买不到她进口的双爆珠，只能随便买一包凑合。
　　金贵挑剔无比的乔兮，也有需要勉强自己去适应一包烟的一天。

　　她将车窗打开，把车停在路边，对顾谨说：“现在你可以去透透气了，你想去哪都行，我在这里等你。”
　　顾谨说：“我不要，我要你陪我。”
　　“我不下车。”乔兮说。
　　她真是受不了这种带着哽咽的男声，虽然以前觉得顾谨的嗓音是很好听，但是现在听到他撒娇，居然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谨没有下车，一直盯着乔兮的侧脸看，一边看一边发出啜泣的声音。
　　“你看着我，乔兮。”

　　乔兮真的不想看着顾谨。
　　听到这声带着鼻音的撒娇，她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她觉得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诺亚的事情虽然对她来说很重要，但如果这个代价是要承受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她觉得受不了。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什么金钱啊虚名啊，都是外人看上去很美的东西，真正自己日日夜夜要面对的这个对象，不能用来做交易。
　　再多的豪宅、奢侈品，她也享用不完，如果为了这些，总要强迫自己去妥协和接受，她光是想想未来的某一天，就顿感恶心。
　　坐在宝马里哭和在自行车上笑，真的要自己亲身体验一把，才能懂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是，现实是很残酷的，她担心顾谨再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她只能选择以退为进。
　　乔兮心里挣扎一番，深吸一口气，在顾谨的再次催促下，转头看着他。
　　她的眼眸明亮，瞳孔里有深不见底的傲气，现在又像一只正在强压着内心喷薄而出的野性的豹，面对“驯兽师”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顾谨对于自己“驯兽师”的身份很受用，他追求的原本就是这种将乔兮性子里的野性难驯，变成在他面前像宠物猫一样的温顺傲娇的感觉。而且是只在他一个人面前。
　　殊不知荒野杀戮者是无法被驯养的，只能被征服。

　　顾谨摸着乔兮的脸，视如珍宝般，慢慢将自己的脸轻轻凑上去，想亲一口。
　　乔兮一把抓过车上的纸巾盒，挡在他凑过来的嘴上，说：“先擦下眼泪吧。”
　　顾谨失笑，觉得乔兮的行为特别可爱，抓了几把纸巾仔细清理干净。
　　他家教不错，也爱干净，之前不够了解的时候，确实觉得顾谨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擦完脸，乔兮也没有任何借口了，只得草率地在顾谨脸上亲了一口，顾谨对这种程度明显不满意，又嘟着嘴让乔兮亲。
　　乔兮心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迅速亲了一口。

　　人慢慢长大，要妥协和承受的只会越来越多。
　　那些年少轻狂的自以为是，将逐渐被磨难锤炼成坚不可摧的成熟模样，最后破茧成蝶，凤凰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