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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寐神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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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萤虽以人的姿态活动,安柠却能隐隐看见她背后唿扇唿扇的翅膀。
即便是妖精,也会寂寞吧。
“我们接受了一个委托,委托地点在凉宕山。”棠礼说,“去凉宕山需要借助我床下太爷爷画的阵法。”
棠萤眉眼略低,“这么说你们很快就要走了?”
“我们还会回来的。”棠遇安慰她,“这里是我们回来的必经之地嘛。”
“那可未必。到了凉宕山,兴许会有其他穿梭时空的方法。”棠礼一言,让棠萤稍微缓和的表情又
丧了几分。
庭院中的春景也黯淡下来,柳枝枯萎,花叶凋零。
“亏我还因为听见你来了,急忙装饰了庭院。”棠萤满脸的不高兴,“没想到你小子说话还是和当年一样不中听。”
做惯了中间人的棠遇也是初次面对矛盾双方年龄加起来超过三百的局面。
他别过脸:“安柠,你也劝两句啊。”
安柠别过脸:“季景修,你也劝两句啊。”
季景修别过脸:“彭是非,你也劝两句啊。”
彭是非别过脸,对着身侧的空气道:“我不会啊。”
“说点什么都行。”三人把彭是非推到前面。
“那劝糊了别来怨我。”他嗫嚅道,面向棠萤,“从你听见我们来了,和我们进入院子,相隔不会
很久。可是院子里的景色却这么精致,可见你真是、真是......”
彭是非词穷,棠遇接到:“真是既心思细腻又审美卓越。”
这一阵尬夸,棠遇自己都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棠萤心情明显变好,院子里又变得绿意盎然。
“走啦。”她踏上回廊阶梯,“带你们去小棠的房间。这么久没回来,他肯定都不记得怎么走
了。”
这么随意的吗?安柠腹诽,棠萤的心思未免太好猜了。
“我们为什么要讨她开心啊?”彭是非退后两步,问棠遇。
棠遇皱眉思索:“我也不知道。就是单纯觉得,两个大佬吵起来,对完成委托很不利。”
“有道理。”季景修道,“虽然棠萤看起来孩子气,可也是两百多年的妖精。”
安柠看看棠礼,再看看棠萤。“不知道他们俩谁更厉害。”
“那早知道不劝了。”彭是非偷偷点指走在前面的棠礼和棠萤,“打一架,就知道了。”
走在前面的二位也正低声说话。
“怎么可能因为那种事情打一架啊。”棠萤双手抱胸,“你带来的都是白痴吗?”
“就算是事实,也不希望被你这样说。”棠礼淡淡道。
“啊!”彭是非耳朵尖,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怎么当着面就说别人坏话啊?”
棠萤回头:“不是背着你们悄悄说了吗?”
“说什么了?”棠遇问彭是非。
彭是非把对话复述一遍,安柠埋怨棠礼道:“你也不站在我们这边。”
棠礼:“我有说不希望她这样说。”
季景修‘细心’提醒:“前面半句却说她对我们的评价是事实呢。”
“小孩子以后不要偷听大人说话。”棠礼强行挽回。
安柠“噫”了一声:“大人也不要总让小孩子费心思劝架吧。”
一言一语间,棠萤带着几人在宅子里兜兜转转,最终在一扇红色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门比平常的门高出大半,又带着深红的漆,雕花细致繁琐,却给人阴郁之感。这是棠礼自出生起
便住着的房间。
小风一吹,安柠抖了三抖。
她忽然想,棠礼活着的时候,会不会很不开心。
“也只是和别人一样不开心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棠礼低声一语,自安柠身侧走过。
他径直走到床前,掀起被褥。隔着木床侧边的雕花镂空,可见灰色的地上画着黑色的阵法。
那阵法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变化无穷。
棠遇、彭是非和季景修都走过去看这能穿梭时空的阵法。
安柠脚下靠过去,却分神想着棠礼的话。
和别人一样吗......
她正想着,只觉衣角一动。低头去看,正对上棠萤的眼睛。
棠萤的眼睛是绿色的,盈盈一瞥,是夏夜映水不定流连垂草的萤光。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这样会逞强了。”她看着研究床下阵法的棠礼笑了,“他太强大了,强大
到没人能看出他的逞强。”
“可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棠萤摇头:“我非你族类,旁观者清。人类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会给自身带来不幸。”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这里就你我是女孩子,我自然先亲近你啊。”
棠萤避开安柠不相信的眼神,说:“当然我也有一点小私心。”
她认真道:“你是可以保护阿礼的人。他算是重活一世,这次不要让他重复上一次的不幸了。”
她很少叫他“阿礼”,太亲厚,让她心有旁骛。
“这阵法怎么和我上次见到是不一样了?”棠礼蹙起眉头,“棠萤,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来我房间乱
涂乱画以泄私愤了?”
“你亏心吧你?”棠萤一跃,跳离安柠身侧,险些撞上棠礼,“你做过什么让我有私愤的事了?”
安柠看着上一秒嘱咐自己保护好棠礼的人这一秒伸手要掐棠礼的脖子。
“......额,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棠礼和棠萤气势汹汹,异口同声:“讲!”
季景修和彭是非退开以免血溅到身上,棠遇则站在安柠前面:“你们干嘛凶她?”
安柠扒开棠遇,盯着床下的阵:“虽然很缓慢,慢到以常人肉眼看不出,可画出这阵法的墨仿佛有
生命一样的在生长呢。”
棠礼表情略微凝重:“若是此阵不通,我们很难前往凉宕山。”
“是通的。”棠萤一言,惊动众人,“你太爷爷那么厉害,他画的阵,怎会不通呢?”
“能画出穿越时间的阵法的墨,自然不是普通的墨。”她继续道,“这是一种形态似墨的虫,躯体
可以无限延伸生长,似有自我意识,因为他们虽时刻改变阵法的外貌,却不会改变其功用。可说是
不会改变阵法的功用,又需要施法者找到与一段时间内阵法对应的咒文,才能使用阵法。”
“惊现来自NPC的科普!”彭是非感叹,“
“其实画阵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了。碰巧路过,听了一耳朵。”棠萤道。
偷听别人家墙角,还一副坦坦荡荡的神情。安柠看看棠礼,这俩人还真像。
“棠礼,你从前用过这个阵吗?”她问,“咒文改变的规律会不会与阵法改变的规律相对应?”
经过漫长的时间,阵法已经不同,如果有从前使用过的经验,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棠礼道:“有一次差点用了这个阵,不过最终是没有用。”
安柠还没来得及遗憾,他又说:“当初的符文我还记得。虽然没有用上,但我可以确认是与当年阵
法对应的正确的符文。”
“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根据当年的阵法、现在的阵法和之后的阵法尝试总结阵法演变的规律,再以
当年的咒文为基础,演变出与现阶段阵法对应的咒文。”季景修道,他停顿一下,“理论上来说是
可行的。”
“理论啊。”彭是非提出问题,“如果用错误的咒文尝试发动阵法,会怎么样呢?”
“阵法消失?”棠遇猜测,“再不然,阵毁人亡?还是,整个宅子都会灰飞烟灭?”
安柠抬手作势捂住他的嘴:“怎么一个比一个惨。你们家人对自己都这么狠的吗?”
“这个屋子是历代家主或继承人居住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都是自己人。”棠萤语气轻松,“所
以我觉得用错咒文不会出什么事啦。”
“你觉得?”棠礼反问。
棠萤没有理他,伸出一根手指:“当然,作为一只严谨的萤,我这个结论还是有其他理由支撑的。
那就是......”她歪头,“我那天偷听的时候听到老爷子说自己记性也不好,本来没打算搞个这么
复杂的阵,没想到画阵的时候拿错墨了......”
众人的眼神逐渐呈半月形。
“总之!用错咒文,最多就是不能启动阵法,不会发生你们想象中的那些事。”棠萤斩钉截铁。
安柠内心吐槽,棠萤把这前因后果了解的也太详细了,怕不是只偷听了一耳朵,是偷听了一个连续
剧。
“当初的咒文,是从哪里得到的?”季景修问棠礼。
棠礼回忆着:“那天书童拿来的书里夹着本笔记,笔记里记载着咒文,我记下标注着那年年份的咒
文,就让人把笔记还回去了。”
“简直像是记性不好的人在手机备忘录里写着社交网站的密码。”彭是非道。
现在想想,当时真是疏忽。若是阵法是稳定的,为何会对应不同的咒文?还有一个问题......
“是每一年份的咒文都已经被推算好,记在那笔记里了吗?”棠遇问。
今天恐怕是棠礼摇头最多的一天。
还有一个问题,太爷爷画下阵法之时与他得到咒文之时相隔了多少年,为什么偏偏那一年的咒文会
已经被推算好呢?
自踏入除妖师的世界,安柠开始相信绝对强大力量的存在。而在诸多强大的力量之中,最令人着迷
的,大约就是预知的力量。
“我们打个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