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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水乡怨(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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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凉彻了所有人的心。
树叶反复在安柠眼睛上摩挲。
“这双眼睛,最不一样。”萧清好像在笑,“你也和我融为一体吧。”
此时安柠已是一身冷汗。
‘融为一体’是个什么鬼,听起来比死还不如。
萧清笑着,藤蔓断裂出龙爪的形状,将安柠贴在树干上。
看不出萧清还是个实干派。
趁身体不被束缚,安柠抽出腰间的刀,刀柄上的宝石在夜里反射着环绕花树的火光。
手起刀落,刀刃刺进树干,却并没有对萧清产生任何影响。
此时安柠已经完全贴在树上,她屈膝抵着树干创造出最后一点空间,膝盖部分的布料已经嵌进树
里。
藤蔓虽不能阻挡棠礼,但胜在数量众多。
棠遇等人借着长寿铃和彭是非的火焰,前进速度缓慢。
好在萧清的精力还是被分散了一些,暂时停止了融合安柠的过程。
安柠松了口气,只听地下有声音传来。
“沈渡生,你还......”
‘你还活着’四个字还没说完,彭是非肩膀便遭受袭击。
他极力向后退去,堪堪躲过一拳,却重重撞在身后的树干上,手肘正撞在人脸上。
人脸受到撞击,感到疼痛似的扭曲。
沈渡生再度发动攻击。
棠遇一把将彭是非拽到边上。
“他不可能还活着。”季景修说着,三人背靠背形成一个三角。“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沈渡生双目泛白,四肢连接着藤蔓。萧清控制他的原理虽是牵线木偶一样,但这个木偶的行动却极
为敏捷。
棠遇盯着沈渡生裸露在外的胳膊,人发力时身体会有不同的表现,哪怕是轻微的改变,对他而言也
足以用来预测对手的行动趋势。
可沈渡生已经是个死人,真正行动的藤蔓如鬼魅一般,根本无法预测。
“因为长寿铃的关系,萧清或是树灵都不能伤害我们,可沈渡生还算是人......”季景修苦笑揣度,“看来秦家先祖不希望对子孙庇佑太过。”
这是第一次,他希望别人可以管的宽一些。
“谁知道呢。”
说着,棠遇挡下沈渡生自上而下的一脚。
这一脚的力气非人,棠遇看准一个空隙,借着沈渡生的力道向后闪躲。
沈渡生一脚最终落在侧旁的树上,踢穿了扭曲的人脸。
方才还枝繁叶茂的树一瞬枯死,风一吹,化为齑粉。
季景修看着,之前好像......他转头去找之前被彭是非手肘撞上的那棵树。
林中寻木,本非易事。
但他很快锁定了那棵树。
那是唯一一棵在这夏末的树林里枯萎的树,树干上还有张皱巴巴的脸。
他随手一拳打在近旁树上的人脸部分,被打的树不出所料的枯萎了。
“脸!脸部是它们还有萧清的弱点!”季景修喊道。
“那沈渡生的弱点呢?”棠遇问得绝望。
他此时正被沈渡生纠缠。沈渡生的进攻快而密集,他靠着习武之人的本能在闪躲。
棠遇分神问这一句时,拳头已到眼前。
怕是躲不过去了。
谁知沈渡生的动作停顿一秒,随即死尸倒地。
“树藤就是沈渡生的弱点。”低头沈渡生尸体的彭是非表情复杂。
牵系着沈渡生的藤蔓断裂处发黑,还有未灭的火星。
安柠膝盖和树干粘连,上半身则又被藤蔓裹住,只剩一只右手伸在外面,手里的刀插在树干里。
脸是萧清的弱点。只要她划破那张脸,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她哀嚎,早说啊,现在她又动弹不得了。
要是能和萧清对上眼神,她说不定可以控制她。
“棠礼!打我!”
这真是棠礼听过的最奇怪的要求。
不过......年轻稚嫩的领袖必有她的打算。
他挥手间,一道光束刺向安柠缠着藤蔓的上半身。
萧清的眼睛转向即将遭受攻击的侧面。
大片的藤蔓交织成屏障,光束与藤蔓相接,炸裂出无数灰烬。
在四处迸溅的藤蔓碎片后,是萧清眼里反射出的两点红光。
烟尘弥漫之中,安柠眼睛发红,嘴角噙着笑意。
成了。
捆绑着安柠的树藤在她的控制下缓缓移动,变换成龙爪状。
她移动膝盖,抽出插在树干里的刀,努力恢复站姿。
做这一切动作时,她都不敢放松与萧清对视的双眼。
原本跃跃欲试要发动攻击的树藤此时软趴趴的匍匐在地上。
安柠握紧了刀,刀柄的纹路印在她掌心,她轻启唇齿。
“萧清,怎么才能救那些还活着的人?怎么才能恢复秦笙的容貌?”
“树上开着的花,包含着过剩的人气,连续九日,日日服用花汁,补足了气,人自然就醒了。”萧
清答道,声音却不是从安柠盯着的人脸处发出。
那声音来自树底的尸骨堆。
“至于秦笙,只要毁了宁泽村,毁了这片水树林,树灵的咒术自然就会消失了。”
萧清的回答印证了安柠等人此前的猜想。
她死在这水树林,魂魄未散之时被树中恶灵囚禁,借以迷惑利用沈渡生欺骗游客获取人气。
安柠盯着的虽是萧清的眼睛,实际控制的却是一直禁锢萧清灵魂的树灵。
“毁了这水树林,你又怎么办呢?”安柠问。
“我早是已死之人,要不是我迟迟没有离开这里,就不会被树灵抓住,声音容貌也不会被利用,渡
生哥也不会......作孽啊。”
安柠曾在书中读过关于魂魄安歇的学说,萧清这种情况,倘若将尸骨遗留在此,哪怕宁泽村被夷为
平地,她也要永远踟躇于此,永受折磨。
要是能将尸骨好好安葬,她还可以再次轮回。
安柠看过那堆残骸,白骨,腐烂殆尽的皮肉,褴褛的衣物。要找到萧清的尸体,基本上是不可能
的。
“你们的猜测没有错,那张脸就是树灵的死穴,水树林里所有的树灵同气连枝,母体被毁,其余的
树灵也会死。”
“萧清,你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季景修怀疑道。
萧清知道的确实太多了。她生前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纵然死后被困于此,也只是棋子,树灵何必要向她透露这么多的内幕?
“我和树灵力量差距悬殊,他们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忌讳我。我告诉你们这些,其实别有所求。”萧
清的语气略带惭愧,“虽说我已经死了,可我不想我的尸骨留在这个伤心之地。我也许很自私吧,可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里。”
这话让安柠很不舒服。死了这么多人,在萧清口中却只是“伤心”二字。
彭是非冷哼一声,直接揭穿萧清的谎言:“灵之间的交流,可不是通过普遍意义上的语言。连这都不知道,这几年你是怎么混的?”
“我......”萧清的诡辩之词用尽,毋需掩饰,幽幽道:“我不在乎他们是怎么交流的。那种凭我
三言两语就满心同情的愚蠢东西,我流两滴眼泪,他们相信我了。除了复仇和变强,其余的都没有意义!”
“可就是因为这种小纰漏,你满盘皆输。”棠遇在树下沉睡的人之间寻找着置足之地,站在安柠正下方。
“满盘皆输?村里的人都死了,我的仇已经报了,这就够了。就算魂飞魄散,我也无所谓!”
“你倒想得美。”棠礼靠近花树,以手抚摸粗粝的树干,“你的灵魂会永世徘徊,每日受锥心之苦。”
萧清笑声清脆:“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啊?”
“萧清。”安柠举起刀,刀尖点在那张脸上,“人太自信真的不好。”
萧清急切道:“那虽是我的脸,可却真是树灵的死穴。”
“那你干嘛这么着急啊?”刀尖刻进额头,血珠顺着刀尖流到眉心,安柠说,“树的死穴,总是在
根基。”
当人脸受到攻击,树木枯死,不是因为人脸是树灵的弱点,而是因为人脸受到攻击时,萧清控制树灵的力量减弱,树灵借机逃窜。离了树灵的树,自然就枯萎了。
随着安柠的刀划下,女人凄厉怨毒的惨叫在水树林里回荡。
树灵离开了花树,藤蔓枯死脆化,再承受不住安柠的重量。
“啊!”只靠嵌在树干里的刀无法控制下滑趋势的安柠叫出声。
棠礼一把拽住她,提溜起来。
“沉死了。”说着,他松了手。
安柠正好被在树下等待许久的棠遇张开的手臂接住。
她抬眼,可见棠礼将刀从树干中拔出,还宝贝似的擦了擦刀刃。
“棠礼!你@#%&!”
一道光穿过树冠,照在安柠的侧脸,她被光晃得眯起眼,往一边躲着,撞上棠遇的胸膛。
她连忙让他放下自己:“咳,谢谢。”
“没事。”棠遇抬手擦干净她脸上的污渍和血迹,“别听他胡说,你这样正好。”
安柠重重点头表示赞同,昂首对还在擦拭宝刀的棠礼喊道:“听听人家怎么说!”
棠礼的回答顺着早间的清岚荡下来。“没~听~见~”
彭是非笑得前仰后合,眉间阴霾散去大半。
季景修脸上也有难得的轻松表情。
天边有一抹胭脂色,晕染了一夜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