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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水乡怨(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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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礼赞同今夜行动去抓沈渡生。
“根据棠遇和安柠在水下看到的情况,这次委托的关键在宁泽村的水树林,我们对水树林的情况不够了解,将沈渡生作为突破点比较保险,也会比较有效率。那些被连接在树根上的人在所谓‘重生’过程中必回失去气和此世的记忆,这种咒术开启需要一定时间,但开始后进程会愈来愈快。其他人不说,吴许和陈思思因我们顾及大局而暂时舍弃,但不代表可以放任他们受害。所以,越早抓到沈渡生,越快解开咒术,越好。”
这一席话让旁听的秦笙有些含糊:“你们眼见两个人要受害,却没有告诉他们危险吗?”
棠礼直截了当:“是。”
秦笙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是对这种做法不认同吧。安柠想,即使是选择这样做的自己也不是全然确信这种选择的正确性。
棠礼不打算解释。
“有时正义也会蒙蔽人的双眼。”季景修看着窗外。
安柠想了想,站在吴许和陈思思的立场上,让他们蒙在鼓里身陷险境这个选项无论大小多少,什么
程度,不可辩驳的危害了他们的安全。站在已经遇害的受害者的角度,不告知吴许和陈思思潜在的危险而避免他们的不信任导致的打草惊蛇,最终会帮助解救未死的受害者。
这样看来,棠礼的选择,他们的选择,无疑是最大程度上保全了所有人。
可不管安柠假设自己站在哪一方的立场上,她怀疑,自己的潜意识永远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她只是假装站在别人的立场上。
而退一步,假设她真的能够舍弃自我立场,完全从他方角度出发思考,那还有意义吗?世界得以运行,不是因为每个人都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吗?
既不能舍弃自我立场,亦不能终止思考他人立场,这样才是最优解吗?
而她站在自我立场上的保全大局,是否又只是一种傲慢?
也许,应该被舍弃的不是自我立场或任意一方的立场,而是主观立场。
“客观上看,这是最好的选择。”安柠对秦笙这样说道。
秦笙默然,她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们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自己不会得救。
因为这个选择获救的她,没有质疑的资格。
“没时间婆婆妈妈了。”彭是非在包里翻来翻去,无奈包里太乱,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要找的东
西。
他把包倒过来,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他从中拿出一个纸包。
那是燃火要用的粉末。
安柠指向彭是非手里的纸包:“对了,我也有个东西要拿一下。”
“我陪你去吧。”棠遇道。
“好。”安柠离开前回头说,“我们很快回来。”
果然,不到一分钟,两人就回来了。
彭是非问两手空空的安柠:“你拿什么了?”
“那把刀。”安柠腰间藏着利刃,“总会用得上的。”
“是不是留一个人保护秦笙?”
“不需要。”
彭是非的问句和秦笙的答语几乎同时结束。
秦笙重复:“不需要。我认为,我对沈渡生和河底的东西没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们不会再费力气来
袭击我。”
“还有。”她摘下长寿铃,从一串铃铛里摘下一个握在手心,将剩余的递向安柠,“这不是你们救
我的酬劳吗,我全都拿走,不合适吧。”
安柠犹豫一下,还是接过长寿铃。
递过长寿铃的手,骨腕分明而瘦削。
秦笙在这里经历过什么,安柠不愿去想象。
他们出发前往沈渡生的落脚点。
为了安心,棠礼要在房间周围布下结界。
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是安柠。
看向秦笙,回应安柠的是勉强的微笑和泛红的眼角。
秦笙攥着铃铛的手,指尖在掌心压出红痕。
就在她开始微不可见的颤抖时,她开口,嗓音竭力维持平稳:“我没事。”
安柠关上房门,悲从中来。
秦笙有种近乎执拗的倔强。
她所被预期展现的悲伤、恐惧甚至失控,她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到。
“安柠?”
“没事。”
她让出房门前的位置,以便棠礼施咒。
让秦笙独处,最好吧。
有一些人永远无法向别人展露悲伤的模样,仿佛一种缺陷。看着别人哭泣,安抚与被安抚,他们小
心的隐藏,等待或创造独自一人的角落。
不知是不是因为宁泽村的气氛,最近格外多愁善感。安柠深呼吸,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夜深了,夜风拂动夜行人的发梢。
天上仍是一颗星子也无,薄云半遮,月光清白。
那轮月上有斑驳的纹路,恍如山川米聚。
借着这一丁点儿月光,安柠等人在季景修的带领下靠近了一座破败的院落。
棠遇庆幸,还好他们之中没有夜盲,除妖师真是个技术活。
铁皮院门歪歪斜斜,锈迹斑斑。大开的院门和院旁停泊的巴士无一不显示着沈渡生的轻怠。
这种轻怠不单愚蠢,还很可怕。
安柠探头,可见透过窗户,屋里灯光跳跃,有巨大的黑色人影晃动。
她将院里看了一圈。
和这儿一比,旅馆那边条件真不算差了。
这里有一种老电影里上个世纪穷苦山村的感觉。
电影里是刻意塑造,这里真实得如同穿越一般。
“你们说。”安柠悄声道,“他害了那么多人,拿着那些人身上的钱,也不至于这么穷吧?”
“嗯......可能现金比较少?”棠遇猜测,毕竟现在的人现金用得不多了。
一向有在盯梢时开小差习惯的前侦探彭是非也加入了小声逼·逼:“可来这里旅游,多少会带些现金吧。”
棠礼的眼神逐渐变得友善。站的离他近的季景修感受到一股寒气。
三个活宝中第一个察觉到棠礼眼神的安柠抿上嘴,扯出职业假笑。
棠遇和彭是非终于反应过来,于是大家齐齐扒着大门做认真监视状。
沈渡生坐在灯前,为明天上午该如何面对这群游客发愁,殊不知这群游客正在院外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收拾他。
屋子面积不大,屋里放着简陋的必需家具。桌上是吃完的泡面和花生米包装,墙角的空酒瓶三三两两。唯一称得上装饰性的东西,是泛黄的枕头边上摆着的旧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合影。
日复一日,骗来一波又一波游客。如果不做这样的事,他不会发现这世上和他一样孤身的人是那么多。
她那里有多少人了,三十?四十?
或许更多。
沈渡生将辛辣的液体灌进喉咙,泛满口腔的是一种苦涩。
虽然都是些无牵无挂的人,但总有一一天会被警察发现。自打开始做这件事,他开始在等待游客时在旅馆大堂看关于警察的片子。
到时候,警察要是真像电视里那样派蛙人到水里去调查,那蛙人看到水底的景象会是什么表情呢?
想到这儿,沈渡生笑了,然后那些蛙人也永远都回不到岸上了。
而他,会死吧。
他早就该死了。
铁皮的院门“哐啷”作响,沈渡生脸色大变。
今夜的风,还不到能使院门作响的地步。
他关了灯,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手搭上门把。
“嘭!”
始料未及的沈渡生和腐朽的木质房门一起被踹出一米多远。空气中满是升腾的尘埃和四溅的木屑。
季景修站得离门远些,嫌弃的挥手驱散眼前的灰。
踹门的彭是非则站在门槛边掸掸身上落尘:“呼!爽!”
这两天演戏是很有意思,但还是有些憋屈,这一下神清气爽。
“公报私仇可还行。”安柠一眼灯绳,“噼啪”的开了灯。
灯光下,鼻青脸肿的沈渡生正和破破烂烂的门板亲密的搂在一起。
对于彭是非的莽撞,棠礼没有责备。他对上沈渡生的肿得睁不开的眼:“留口气,听他讲讲事情因果和解决方法。”
季景修远远打量着沈渡生的伤势:“看上去留了不只一口气呢。”
沈渡生推开门板,摸不清现在的情况,又惊又气:“你们?”
“我们......”棠遇吐出一句经典台词,“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解释什么?”沈渡生慌张至极,他们知道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
“少装蒜。”安柠道,“我们可是从河底出来的人。”
“河底......”沈渡生重复,他误会了安柠的意思,脸色一下子苍白,冷汗流过脸颊,“不可能!不可能!”
喊叫着,沈渡生站起身向门外跑。
站在门口的几人哪里容他举止癫狂,把门一挡,将沈渡生团团围住。
“嗯......”安柠跳起来,在包围圈外露出半个头。
棠遇正对沈渡生,背对着安柠。
手在背后一伸,按住蹦蹦跳跳的安柠。
他对沈渡生说:“想跑?”
沈渡生头快低到脚背上,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些什么,实则观察着眼前的这几双鞋。
瞅准最小的那双鞋主人的位置,沈渡生估摸着角度,向前一倒,手穿过空隙,狠狠抓住了安柠的手臂。
“安柠!”
棠遇和安柠的瞳孔里具是急速靠近的沈渡生放大的可憎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