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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水乡怨(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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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中天,暗云涌动。
二零九号房里的电视开着,屏幕上是球赛回放。
安柠打开旅馆房间配备的小冰箱。
汽水、啤酒、橙汁......她指尖划一听听饮料,最后选择了一听橙味汽水。
“啪!”
这一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突兀,气泡涌动的声音清晰的持续的响着。
夜真静啊。
安柠想着。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慌张的响动。
二零九号房的房门被打开了。
房间的主人飞快的关了灯,只剩电视屏幕的光。
屏幕里的绿茵场将白墙照出惨淡的绿色。比赛正进行到白热化。
有人走进来了。
“安柠。”房门再次被扣响。棠遇声线紧绷:“抓到了。”
安柠一把放下汽水,一口未动的汽水被震动颠出易拉罐,滴到了桌上。
她三步并作两步打开标记着“二零六”的房门。
走廊里灯光昏暗,棠遇和棠礼都在门口,而二零九号的房门大开,房里投射出灯光和人影。
“还好你和彭是非换了房间。”边往二零九走,棠遇边说。
站在二零九门口,看着被彭是非用床单绑在椅子上的老秦,安柠暗叹,还好第一天住下时,彭是非见她房间位置靠里左右又无人居住,多了个心眼,和自己换了房间。
换成她应对这种局面,虽说未必受害,但真是手忙脚乱了。哪里还能像彭是非这样,得心应手的绑好老秦,见他们来了,家常般的笑着打招呼。
“来啦。”彭是非一手撑腰,“这才几点,这么急不可耐。”
后面半句是对袭击未遂的老秦说的。
他斜眼看老秦,想来沈渡生把安柠一个姑娘的房间安排在布草间和空房之中真是早有打算,要不然怎么派个女人来偷袭,肯定觉得应付安柠足够了。
“嗯。”棠礼沉吟,之前他倒没怎么注意过这前台,细看之下,不知哪里有些奇怪。
老秦一言不发低着头,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湮没了眼睛,微高的颧骨在脸下部投下第二层阴影,发白的嘴唇瘫成一条直线。
为什么是她呢?安柠疑惑,她总觉得袭击者是谁都有可能,可老秦的出现太不合常理。并不是因为
有何种证据消除了老秦的嫌疑,只是安柠觉得这一切太不自然了。
“你和沈渡生......”安柠话说半句,她观察到老秦的反应不对。
与其说反应,倒不如说没有反应。不是故作姿态装高冷,而是真的没有反应。不管一个人对于听到的话主观上有没有回应的欲望,只要身体机能正常运作,一定会有细微的回应。
可老秦没有,除了她的眼睛睁着,这半天安柠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任何动作,哪怕是眉头或唇际轻微的颤抖。
安柠和棠礼对视一眼,棠礼示意彭是非。
彭是非在老秦眼前挥手,老秦仍然不做任何反应。
她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安柠盯着老秦额发下呆滞的双眸。
“跟个木偶似的。”棠遇一语道出她心中所想。
棠礼伸手,两个手指在老秦额前滞留,试图唤起老秦的意识,但并没有奏效。
此时门外传来响动,棠遇打开门一看,竟是失踪许久的季景修。
除了季景修,还有除老秦外的另一名前台九燕。
九燕两手被季景修一手攥住锁在身后,目光同老秦一样呆滞。
季景修将九燕推进房间,一手带上门。他扫视房里,情况大致明了。
九燕却蓦地栽倒在地,浑身剧烈的抽搐。
正当季景修想上前确认九燕的情况,抽搐停止了,随即九燕的身体开始液化。
几人条件反射的躲开,安柠把绑着老秦的椅子也向别处拖动。
短短十几秒,九燕由化成一滩脓水,恶臭弥漫在不算大的房间。
事发突然,连棠礼的表情也有些失去控制。
这恶臭倒与河水有异曲同工之妙,安柠捏着鼻子:“我们去别的房间吧。”
几乎是以光速,他们转移到了离二零九最远的二零二。
彭是非一头扎进自己疯狂抢救出来的行李里,深吸一口气:“还好,没被污染。”
“好像挺爱干净似的。”季景修飘来一句。也不知是谁在家里吃饭的碗恨不得攒上几天再洗。如果不是他耳提面命,安柠的公寓早就蟑螂泛滥了。
“我这不是爱干净。”彭是非摇摇手指,悲愤道,“我这是爱生命啊!”
“话说,九燕化成一滩水的话......”棠遇表情奇妙的看着老秦,“会不会......”
棠礼一眼定了众人的心:“不会,九燕化水是因为她是傀儡,而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呆滞,但并非完全的傀儡。”
“她和她不一样。”安柠呢喃,而后回忆道。“自来到宁泽村到现在,除沈渡生外,只有三个人出
现过,九燕,老秦,还有做漂流示范的村民。”
“做示范的村民大概也沉入水中了。”彭是非道,“我认为没有棠礼和我这样异于常人能力的人是无法从河面逃脱的。”
“即使河里的东西有智慧,知道避免吞噬村民,我也不曾在岸上看到村民上岸后的脚印。”棠礼闭着眼。
棠遇试探着下结论:“所以村民也是可牺牲的傀儡的可能性很大。”
“村民和九燕都是可牺牲的傀儡。”安柠凝视着老秦,“老秦不一样。”
“不可牺牲。”季景修打量老秦,“不可牺牲的话,为什么还要操纵她让她来旅馆呢?”
“所以老秦并不是不可牺牲的喽?”分析错了吗,安柠有一丝懊恼,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别的可能性......
“不可牺牲,不可以牺牲,不能够牺牲。”棠遇念叨着。
他的话提醒了安柠。
“不能牺牲!”她语调上扬,“没办法牺牲!”
安柠一点,棠遇也懂了。“老秦身上一定有与众不同的特质。我们假设所有的傀儡都是受害者,他们也许是游客也许是村民,但这都不重要。他们都不能抵抗重生、被操控和最终消失的命运,老秦不同,虽然看起来她毫无抵抗能力,被操控,可能也经历过重生,但她可以抵抗‘消失’这个环节。”
“是什么让她与众不同呢?”棠遇疑问。
“古无。”季景修吐出两个字,“老秦很有可能就是秦笙。古无既是精怪,和秦笙又有关联。精怪在喜欢的人身上下带有祈福祝安保佑意味的咒,并不稀奇。”
在见老秦第一眼时,安柠也有过这样的怀疑。“可相貌年龄都不符合。”
“都能重生了。”彭是非观察着老秦的面部,“换脸应该不难。”
看了好半天,他摇摇头,并不是面具和化妆。果然和妖鬼有关的事件不能完全套用现世侦探的技能。
棠礼道:“我方才想她是因为缺乏气才形容痴呆。当我进一步试探时发现她并不缺乏气,甚至她的气比平常人还要旺盛些。一个人神思呆滞有两种原因,一是气得匮乏,另一种是心有魔障。”
“那解开魔障就行了?”安柠问。
“谈何容易。”棠礼活着的时候未见过能解魔障的咒法,死后在一尺间亦没有见过,“心魔只能自己解。”
要是能自己解,早解开了。安柠着急,古无说过秦笙没有死而是在经历重生。他们见到作为老秦的秦笙时,她已经经历过一次重生的循环。眼前的秦笙,和死去的秦笙,哪一个会让曹阿姨和古无更加痛心呢?
她胸口发烫,那是悬着长寿铃的地方。
长寿铃在他们没入河水之中死生一线时碎了一个,她们为了回到旅馆不得已再次踏入河水时又碎了一个,如今还剩下六个。
安柠拿出长寿铃。
长寿铃散发出比在河底时更加明亮的光。
她将长寿铃从脖子上摘下来,挂到老秦身上。
铃铛产生裂纹的细碎声响在屋子里漫延,碎裂的那一个铃铛的光芒明显黯淡。
老秦的眼里逐渐有了光彩,她的眼神让安柠为之一振,那是秦笙的眼神。
......
“是这样啊。”秦笙了解了情况,在屋子里踱步,舒展被捆绑的身躯。
她停在了镜子前,镜子里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她的手不自觉抚摸着那张脸,额头,眼角,颧骨,
脸颊,唇际,直到下巴。
秦笙天生带着股男孩子气,原本的模样却是女孩的周正。
她对长相从未多加在意,只是顶了二十多年的皮相骤然改变,还变得不如原来了,她别扭得很。
“等我们抓到沈渡生,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我们会想办法恢复你的容貌。”棠礼说。
秦笙闭了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她面无血色。长寿铃恢复了她的神志,却无法弥补身心的消耗。
秦笙摇摇欲坠,安柠慌忙搀住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我们今夜去抓沈渡生吗?”发问的是季景修。
彭是非摸摸下巴:“可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儿啊,不如守株待兔,明早他自会来找我们。”
“我们怎么不知道他在哪里?”安柠笑了。
季景修“咳”了一声,他本不是会如此自作主张的人,这次不知是怎么了。
他说:“我离队的那段时间在村里走了一圈。村里人丁凋敝,房屋破败,只有一处还算可以居住。
那处房子边还停着我们坐过的大巴车。想必是沈渡生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