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除妖师不行》千病酒

37、水乡怨（十二）

　　暮色降临，天地四合，夏蝉嘈杂，晚风湿润。

　　绿得发黑的树丛掩映着宁泽村唯一的旅馆。

　　蚊虫趋光，旅馆大门紧闭，磨砂的玻璃透出大堂的光。

　　门口正争论不休的男人。

　　“吴许和陈思思就是溺水了，难道我亲眼看到的会有假吗？他们分明就沉到水里了。”彭是非神情激动。

　　以前从未出现过游客自河水之上安然脱身的情况，沈渡生显然十分慌张，搪塞道：“您怎么能亲眼
　　看到呢，中间还隔着这位客人呢。少说距离也有十米啊。”他手指向棠遇，“请问这位客人，您看见那两位客人沉入水中的情景了吗？”

　　“这个么......”棠遇佯装回想，“我当时只顾着看两岸的风景，并没有在意前面的情况。”

　　正当沈渡生松了一口气时，棠遇接着说：“但是在指定地点并没有截停我们的工作人员也是事实。而且自从项目结束后，吴许和陈思思可还没出现过呢。”

　　怎么出现，那两人正在河底昏睡呢。沈渡生擦汗：“是这样的，我们的工作人员截停吴先生和陈小姐后，他们提出希望过二人世界的要求。工作人员为了满足他们的要求，就暂时离开了截停地点去帮他们二位安排剩余的行程。是我们的工作人员考虑不够周到，疏忽了，还请二位谅解。”

　　其实三人心里都明镜一般，从未有过截停地点，自然也从未有过工作人员。

　　只是棠礼认为还不到让沈渡生知道他们知道事实的时候。不如暂且看他如何做跳梁小丑。

　　当然看沈渡生如何做跳梁小丑这样的恶趣味绝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绝对不是。彭是非偷瞄棠礼上扬的嘴角，应该不是吧？

　　于棠礼和彭是非安然脱身一事，沈渡生是很疑惑的。

　　当漂流进行到一半时，棠礼发现陈思思正被河水缓缓包裹，虽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她的面部表情，但她一丝挣扎也没有，甚至没入水面后人窒息时的正常反应也没有，大抵是中了幻术。

　　而陈思思前方吴许的情况则被雾气掩盖。

　　棠礼的充气筏也开始下沉时，棠礼知道吴许也已经被困，因为下沉是按照下水的先后顺序发生的。

　　棠礼转动手腕，划破安全带，腾空而起的一瞬草草瞄过前方，早已没了二人的影子。

　　位于棠礼后方的彭是非眼见棠礼身影的那一抹黑影飞起，亦用火烧断安全带。

　　看着在自己面前伸出手的棠礼，彭是非心领神会的握住，二人这才安全上岸。

　　而彼时正全神贯注思考如何将安柠送入水中的沈渡生自然没有看到这一幕。

　　彭是非注视着沈渡生一脸严肃，这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道过歉。

　　“生死悠关的事，是谅解不谅解的问题吗？”

　　“我弟弟和那个姓安的女人又到哪里去了呢？”棠礼轻飘飘一句，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渡生脸色阴沉，正想要是干脆撕破脸皮，以一敌二他是绝不占优势的，可支吾含糊下去也解释不过去。

　　窸窣的树叶摩擦声自林木深处传来，枝叶被揽开，开辟出一条暂时的小径。

　　“大家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呢？”女人有些着凉，嗓音沙哑，语调却相当明快。

　　是安柠和棠遇，二人衣衫湿透贴在身上，还沾着泥土和树叶，形容好不狼狈。

　　表情显示出他们心情并不算差。

　　棠礼下颌抬高，一派兄长的严格：“你到哪里去了？”

　　“啊。”棠遇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们不小心掉到水里了，好不容易游上了岸，可是找不到方向了。”

　　彭是非正好借机再次质问沈渡生：“他们落水时是和你在一起吧？身为导游，就这样置游客的安危于不顾？游客落水，你救不救得了且不说，你救了吗？他们失踪，你找了吗？我看你是存心的吧？”

　　和棠礼一起上岸后，他们并没有立刻去找沈渡生，而是探讨了一下应当以何种态度面对沈渡生。

　　经历危险后惜命属性被激发的愤怒游客。这是棠大导演给彭是非的定位。

　　“最好口不择言，句句质疑。按理说我们不能逼得太紧，可出了这么大的事，反应太平淡反而奇怪。”棠礼如是说道。

　　彭是非演得很是投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这一共才几个游客，才来了多久，丢了几个了？”

　　沈渡生有些招架不住。这外表颓丧的男人说话竟如机关枪似的。

　　他被问得说不出话，安柠答道：“我们怎么就丢了，这不是没什么事嘛。”

　　“你们是回来了，那吴许和陈思思呢，你看见他们在哪里二人世界了？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帮他说话？”

　　“我们不小心掉下水的时候，导游他是想救我的！”安柠瞪着彭是非，义愤填膺，“可是一个人怎么救两个人，力不从心你懂不懂？”

　　安柠想将在水下的所见告诉棠遇和彭是非，在那之前，她不希望将沈渡生逼急。

　　纵然万般不愿，维护沈渡生的人，只能是她和棠遇。

　　沈渡生反应一瞬，这女的误以为他当时想救他们。于是开口道：“是啊，我真是......唉，虽然是在水边长大的，其实我水性不好，连自己的客人都保护不了，真是惭愧。”

　　沈渡生顺杆就爬，竖杆的安柠心下鄙夷，什么东西。

　　棠遇捏下安柠肩膀，表示你要淡定。

　　这场景落在沈渡生眼里就是共过患难的男女都认同他是想救人的，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底气。

　　再看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那个男人，停止了问话，一副被原本以为会支持自己的人怼得哑口无言猝不及防的样子。

　　这浑水搅得真是及时。沈渡生瞥向安柠，他倒是要谢谢这个蠢货。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那么除了在享受二人世界的吴先生和陈小姐，大家都回来了。”沈渡生笑道，“今天不如早点休息。因为我们工作上的疏忽，造成了大家的不愉快，明天上午的活动也会延迟到下午。大家就好好休息吧。”

　　“不对！”电光火石之间，彭是非发现还少了一个人，“那个皮肤特别白的男的还没回来呢。”

　　“季先生啊。他说身体不舒服，早就先回来休息了。现在正在自己房里吧。”沈渡生随口编瞎话。左右不会有人会在乎素不相识的人到去他房间确认对方安危的程度。“那我就先走了，几位好好休息吧。”

　　不等几人再开口，沈渡生就溜的没影儿了。

　　“我看，他是去瞎编明天的活动了。”彭是非一改方才暴躁的模样，双手放在脑后，悠闲道，“话说，季景修到底去哪儿了。”

　　安柠将宁泽村看了个遍，兴许是入夜了，村子里竟无人走动。良久，她看见季景修正在一间尚算完好的房子周围徘徊，房子附带着院子，院墙外停着一辆车。

　　“他啊，是去做侦察兵了。”

　　彭是非不解，安柠笑而不语。

　　棠礼：“自作主张。”

　　“别这么说嘛。”安柠活动四肢，这一天到晚的，几乎都泡在水里，她着了凉，夜风一吹，冷得
　　很。

　　棠遇边招呼几人进旅馆边说：“沈渡生也太掉以轻心。计划只做一份，游客没在漂流过程中落水，他也没个应对的方法。”

　　“傻呗。”一想到拜沈渡生所赐她才在这大晚上的浑身湿透，安柠很难给予什么中肯的评价。

　　“可即便再傻，我们安然无恙，他也一定起了戒心。”彭是非道。

　　进门前，安柠回头，天已全黑。“这里的天上没有星星呢。”

　　彭是非不知从哪里握出一把白色粉末：“反正他也已经起了戒心。”

　　他看向棠礼，征求他的同意。

　　棠礼叹气摇头，抬手之间一阵风拂过彭是非的手心。

　　粉末乘着风升腾到云巅，四散开来。

　　彭是非默念咒语。

　　零星的火焰在夜空燃烧，比星辰还美。

　　点点亮色投射在安柠脸上，光影跳动，她眼里有整个天空。

　　这景象这样美。棠遇悬了一天的心稍稍放松，她又强大又纤细，他想保护她，可他在他们这样的人中实在算不上有力量的。

　　就让我竭尽全力留在你身边吧。他手轻轻握成拳，掌心是虚无的空气。一种沉重的惆怅的无力感骤然席卷他的身心。

　　“画风变得这么快的吗？所以我是实名认证的团宠了吗？”

　　美人虽美，却不会说话。

　　棠遇的手捂住她的嘴。

　　“可闭嘴吧你。”

　　安柠摇摇晃晃甩掉他的手：“你就是这么对待团宠的？啊，彭是非，打他！棠遇，管管你孙子！”

　　安柠并不敢放高音量，生怕旅馆大堂的老秦和九燕听到什么。

　　两人打闹间，门忽然响动，彭是非唇齿开合，天上的火焰暗淡下来。

　　安柠回头，是老秦。

　　老秦面无表情，在这漆黑的夜里像鬼一样。

　　她的手在墙上摸索。

　　“啪”的一声，旅馆门口亮起昏黄的灯光，吸引着飞蛾扑火。

　　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留下众人寂静。

　　“回房间吧。”

　　棠礼推开门。

　　“夜还长呢。”

　　这一夜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