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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水乡怨(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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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痛苦纠结,因为没有纯粹的善恶。
行为尚且做不到纯粹善恶,更加不受控的思维又怎能约束。但是,做不到不是不做的理由,不能因此放任自己的言行。
安柠这样想,算是对内心声音的总结。
河岸边,沈渡生正和他请来的一个村民一起给即将进行漂流的人介绍装备和要求。
据说这个村民会下水进行示范。
安柠摸摸耳朵。
她的耳朵里,像棠礼、棠遇、季景修和彭是非一样,放进了一个食指指甲大小的千纸鹤,是棠礼做出来以便几人不用手机也能沟通。
使用前摸摸耳朵,她心中默念的话就能传入其他佩戴纸鹤人的耳中,话说完,再摸摸耳朵,就可以停止传达。当有人使用纸鹤,其他的纸鹤会自动开始工作。
折纸鹤的纸用宁泽乡的水泡过,可以掩盖外来灵力的存在感。棠礼用了特别的方法,纸鹤放进耳朵里,旁人就看不见了,而且只要不是刻意去拿,任怎样摇晃,纸鹤也不会掉出来。
为了将纸鹤分给每个人,昨天他们故意在走廊逗留。
“你们说,这村民是不是和沈渡生一伙的?”安柠问。
“没准儿。”是正在沈渡生旁边,一脸认真听讲的彭是非,“感觉他们很熟悉对方,应该不是第一
次合作了。漂流规则把游客个个分开,对沈渡生太有利了。这个项目以前肯定失踪过游客,这人还敢继续来做示范。要不是有恃无恐,就是缺心眼。”
“如果是问心无愧呢?”是仍在安柠左右徘徊的棠遇。
安柠不信:“不管有没有愧,人总是会害怕的吧?”
季景修正用布擦拭随身包上的五金部件:“自己参与的项目有人失踪,还能理直气壮觉得问心无愧的人,你们不觉得更可怕吗?”
“我们且静观其变。”是棠礼的声音,“安柠和季景修要格外注意。”
“棠遇。”安柠开口,她觉得除彭是非、吴许和陈思思三个在沈渡生身边的人,剩下这几个在河岸边闲逛的人,棠礼和季景修不说话也就罢了,她和棠遇对外表现出的状态是走得比较近的,如果也不说话,未免令人起疑。
“嗯?”
说什么呢?不能被沈渡生看到他们交头接耳,所以不能涉及委托,也不能说些让别人看得出他们很熟的话。
她努力检索如何与陌生男人尬聊的技巧,然后发现自己的脑袋从来没有储存过这种信息。
安柠:“你觉得九燕怎么样?”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是说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事没事,很好的问题啊。符合情境,连接上下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好个毛线。安柠捂住胸口,憋欺骗自己了。
棠遇默默半晌,试探开口:“......故事讲得不错?”
顺杆往上爬吧。安柠放弃了把话题拉回正轨,反正沈渡生不正忙着张罗漂流的事。
“哪有人形容一个女孩是故事讲得不错的。”安柠眼神飘向沈渡生,他果真没注意这边。
她一副谍战片样子偷瞄沈渡生,棠遇眼睛看着她。
他看向前方,是交错的树影。他低下头,是杂乱的落叶。
“她......有时待人接物好像很沉稳,其实不谙世事。可说她不懂,她又都懂。”
安柠没细听他的话,只听到什么懂与不懂绕来绕去的。“听她讲个故事,这么多感想。”
棠遇咧嘴:“她有时候不听人说话,有点傻。”
“有吗?”安柠回想和九燕的对话,“我觉得她不傻啊。”
她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书,说是傻的人不但不知道自己傻,也看不出别人傻。
“难道我也傻?”她自言自语。
棠遇抬头,透过树冠能看见的那点天是纯白的。“把‘也’去了。”
“你什么意思啊?”
那不就是她傻?他很少说这样调侃的话,她一时绕不过去。
“就这个意思。”
安柠莫名其妙:“怎么我就傻了?你几个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我几个意思?”棠遇看向她好看的眼睛,她眼里是难得的无辜,他终于抑制不住笑
意。
安柠被他笑得心虚:“我又不是棠礼,我怎么知道。”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几个意思?”他故意卖萌,“你要是回答‘想’,我就把三个意思都告诉
你。”
“想。”安柠一脸不想。
要不是现在在处理委托,棠遇想他大约会告诉她他的意思。
“大家过来集合一下。”沈渡生喊道,“漂流示范要开始了,大家过来看看。”
“走吧。”棠遇迈步。
安柠一头雾水的跟上。
手机有一条信息。
是棠遇发来的:回家告诉你。
她心跳漏了一拍。
这就是......传说中的flag?!
呸呸,瞎想什么。安柠走到集合的地方。可是,到底有什么事呢?
来做示范的村民比沈渡生高一些,已经穿好了装备。
那是一个透明的充气筏,中间载人的部分做成“大”字形,刚好可容纳一人躺下,人的上半部分被
垫起约六十度,方便游客欣赏左右的风景。充气筏实用了密度不同的材质,故而可以维持前后平衡。
还以为能有多厉害,不就是把人绑在充气筏上。
所谓能撑起一人的浮萍散散长在河两边。水流速缓慢,映出暗绿的树影。
只是这样人无法控制充气筏的方向,安全系数也太低了,怎么会有游客了解之后还愿意参加?
绑在充气筏上的村民被沈渡生推入水中之后,安柠的眼睛逐渐瞪大。
河边的浮萍仿佛被吸引,有生命似的依附到充气筏下方,运载着充气筏沿河流前进。
这景象完全超过了安柠的认知。
吴许和陈思思倒是一直赞叹着自然的鬼斧神工。
鬼斧神工,安柠撇嘴,明明是鬼附身。
“这充气筏要怎么停下呢?”
“不用担心,后面的河段有人接应,会截停漂流筏。”沈渡生身后还有四套装备,“他只是来做个
示范,他上岸后还有别的工作,不会回来。所以,我们可以开始进行漂流了。”
后面的话是他对要参与漂流的四人说的。
“可以适当进行一些热身。”他整理着充气筏的安全带,“哪位先来?”
“真的有必要参加吗?”季景修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一旦被固定在充气筏上,行动能力基本丧
失,又是在水面这种不稳定的地方。”
彭是非很乐观:“不用担心,那安全带我一扯就断了。”
“都说了水面不稳定,你怎么发力?我这不是担心,是对局面的合理推测。棠礼倒没问题,可你就
说不好了。”
“你怀疑我的能力啊?”彭是非“切”了一声,“我袖口藏了药粉,到时候把安全带烧断。”
“充气筏不会也烧起来吗?”棠遇问。
“烧坏了正好,我可以游上岸。”
安柠想起在一尺间时彭是非曾说他的火异于凡火。“河水能熄灭你的火吗?”
火要是不熄灭,岂不会烧伤彭是非。身体恢复能力再好,也不能胡来。
“放心吧。有棠礼指导。”他得意道,“我已经可以随意控制火了。教得比我老爹好多了。”
若是这话被彭定海听见,大约会很生气。
棠礼想起往日那桩旧事。
当时彭定海不过十七八意气少年,如今算来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啧啧,三十几的人了,说这话不脸红。”安柠听彭是非所言,安下心来,吐槽他道,“师父领进
门,修行在个人啊。”
彭是非歪解她的意思:“所以我的进步还是离不开我的努力的。”
耳畔的对话往来,眼前吴许已经准备好下水。
当他和充气筏一同被沈渡生推到水中,浮萍如方才一样聚拢在充气筏下,拖着吴许顺着河流流向漂走。
几人陆陆续续下了水,依次是吴许、陈思思、棠礼和彭是非。
因为漂流距离不算太长,速度也不快,所以没有下水的人跟着沈渡生向漂流终点慢慢闲逛。
岸上的人不时向河上看去,树丛稀疏的地方可见漂流的人,但也有看不见河上情况的时候。
陈思思将头仰起,静静地躺着,耳旁即是河流,眼里是树叶织就的屋顶,像一个巨大的花房。
不可思议。充气筏仿佛并不存在了。她被浮萍托着,悠悠前行,没有目的,没有思想,世间事都与
她无关。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没有父母的反对,没有吴许的执着,没有她的软弱。
她只是一叶浮萍。浮萍怎么会有心事呢?
一开始还在耳边徘徊的水流声和岸上人的交谈声逐渐散去。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陈思思嘴唇开合,发出细微的叹息。她也什么都不想听。
这情况,让她很安心。
从前她以为河水不论四季都是冷的。春秋是冰凉,冬天是刺骨,夏天的河水也是微凉的。
可这里的水,是温暖的。
不像平常的水,接触到衣物便贪婪的渗透进去。
这里的水像树脂一样,温柔的将她包裹起来。
真的很温柔,真的。
好像不能呼吸了,好像又只是错觉。
可说到底,呼吸,活着,又有什么用?
都算了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