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梧名

28、极夜之光

　　中央教廷核心的议事大厅在尘封十三年后再次打开，整个大陆最尖端的强者聚集于此，他们大多已是白发苍苍，在帝国各个领域都享有崇高威望，有些人的言语比皇帝召令更为有效。

　　“魔神修苏醒的消息已经传遍大陆，游离于大陆的魔族旧部正在归还深渊，暗精灵不日前宣布效忠魔神，其余种族摇摆不定。”

　　前端的盲眼老人道：“魔神修既然已经归来，他就一定会去极域取回终焉之剑，之后必将率领恶魔入侵人间。诸神黄昏之时，一把终焉之剑屠戮了近三分之一的神明。若魔神取回终焉之剑……”

　　另一长者叹息道：“但我们无法阻止，终焉之剑只有魔神修能拿起。我们根本无法与万年前的古神抗衡。”空气愈发沉凝冷肃，无人反驳这个惨烈事实。

　　教皇一直暗中关注着高座的神子，无论分析出的境况是多么糟糕，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平静的近乎反常。

　　“殿下，您的想法呢？”

　　话落，大厅立时肃静。长者们向着前方垂下头颅，恭敬虔诚之意毕显。

　　看法？

　　诺亚微不可差的勾起唇，似嘲似讽，“没有。”

　　毫无意义的例行会议结束后，诸人告退，大厅转瞬空荡，少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奥莉安娜，我要去做一件事。”

　　奥林安娜道：“殿下有什么事只需要吩咐我们去做就好。”话落，奥莉安娜眼前一阵恍惚，隐约见她听见一句话。

　　“这件事只能由我去做。”

　　阴沉无光的天地，除了脚下岩石，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无边黑暗。

　　这就是毁灭之地么？宋修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一切，魔神之书的末页就是极渊，创世神的所有失败品都埋葬于此，神明也只能望而却步。

　　宋修走向最高处的暗石，那里斜插着一柄长剑，让神明肝胆俱裂的终焉之剑就封印于此。

　　剑身已被风雨锈蚀，当宋修缓缓抽出长剑时，斑斑锈迹也随之剥落，烈风席卷而来，剑身裸露出历经无数神血洗练后的沉暗，清脆高亢的剑鸣凌霄而起，浓烈杀伐之气逸散。宋修不无欣赏的打量着长剑，突然他微微侧目，“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来自寻死路？”

　　对方笃定道：“你不会杀我。”

　　宋修淡笑，“光明封印我万年，而你是他的继任者，我有什么理由放过送上门的敌人？”

　　诺亚定定看着黑发青年，“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为什么从恶魔手里救下我？为什么解除爱伯伦他们身上的梦魇？你只需要放任我们死去就可以彻底高枕无忧。”

　　黑发青年转过身，笑意不减。

　　“你将一切伪装的很完美，唯一的纰漏就是太过完美，我的佩剑上有一道类似花纹的刻痕，那是与魔炎狼殊死搏斗留下的。”

　　青年的沉默刺激了诺亚，他向前走了几步，“你早就知道我有继任资格对么？你在帮我得到光明神的传承。”

　　“为什么？”极轻的语调，蔚蓝双瞳如浮起薄雾的湛海。

　　宋修不置可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质问我？”

　　诺亚看着黑发青年，“我不相信世界眼中残暴无情的魔神，我只信十四年来我看到的。”

　　宋修：“什么？”

　　诺亚：“一个沉静睿智的温柔之人。”

　　宋修淡淡一笑，“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修。”

　　宋修的眼皮止不住轻颤了一下，因为这声呼唤太过温柔。诺亚朝他伸出手，柔声道：“跟我回去吧。”

　　宋修平静道：“你在求我？”

　　诺亚：“没错。”

　　宋修淡笑，“光之子求人的姿态未免也太高了。”

　　诺亚：“你想怎样？”

　　宋修抬起眼，黑瞳不见丝毫笑意，“跪下。”

　　这是天大的折辱！

　　半晌沉默，诺亚轻声道：“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诺亚缓缓屈膝跪下，尊严寸寸凋零。

　　黑发青年发出一阵愉悦的低笑。，天边落下一位六翼堕天使，她跪落在宋修身侧，“陛下，除光精灵以外的所有种族俱已宣誓效忠于您。”

　　“很好，绯。”黑发青年愉悦的勾起唇，“你认识眼前的人么？”

　　安瑞斯一早就注意到了下跪的青年，出于对陛下的恭敬，她并没有多看。

　　“这是……光之子？”安瑞斯语气惊讶。

　　黑发青年微笑，“堂堂光之子向魔神下跪，很动人的一幕，不是么？”安瑞斯沉默，眼睛依旧盯着诺亚。

　　诺亚略带迷茫道：“修。”黑发青年微笑，“真是诱人的羔羊，诱人到我都不忍心欺骗你了。” 诺亚心里陡然一寒。

　　黑发青年走到下跪之人面前，“有资格继承光明遗志的，万年来只有你一个。”
　　“所以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光明也会挖空心思的找到你。至于为什么救你……”

　　“呵。”一声嘲笑轻响。

　　黑发青年弯腰，诺亚落入一片深邃无尽，青年笑意浅淡，似情人般低喃，“高枕无忧算得了什么，你不觉得现在这般景象更能令我愉悦么？光之 子殿下。”

　　刻意拉长的五个字将诺亚的灵魂千刀万剐，他怔怔看着青年，谈笑自若的模样比任何狰狞血腥的魔鬼都要可怕。

　　黑发青年微笑，“现在由我来提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杀你？”诺亚突然晃了几下就要向前倒去，青年温柔的扶住，远远望去两人好似偎依的爱侣，但没有哪位爱侣会将利剑刺入恋人的胸膛。

　　冽风带走弥漫的血腥气，空气中只弥留着极浅淡的一丝，却挥之不去。金发与黑发丝丝缕缕的交织诺亚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青年，青年有着姣如银月的容颜，稀有黑瞳比雪原的冬日寒夜都要深邃沉暗，他以为青年是冷淡的，然而此刻青年却温柔笑着，黑瞳荡漾着宛如四月春光的笑意，诺亚从那里看到了自己狼狈可悲的模样。

　　“噗！”长剑被拔出，黑发青年直起了身子，失去支撑的诺亚倒在了地上，他看着咫尺前凝聚而成的血泊，想起十四年前的梦魇之夜，他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火光后围着无数残忍无知的人类，鲜血从他四肢滴落，流淌到冥河彼端。

　　然而这一次，剥夺他生命的是曾经最亲密之人也是世上最可怖的恶魔，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无尽的空洞悲哀。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那，永别了，光之子殿下。”上空传来好整以暇的和煦之声。在坠落深渊的前一刻，诺亚看到了黑发青年朝自己温柔一笑，那般惑人而冰冷。

　　宋修转过身，长剑滴滴答答的渗着血，安瑞斯犹在失神。

　　“绯。”

　　安瑞斯回过神，宋修轻笑，“我们回去。”

　　当爱伯伦等人匆匆赶来时，灰暗天地只残余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奥莉安娜直接跪倒在地，发出无力的痛苦呜咽。爱伯伦失神的看着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