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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恶意 ...

  •   在江湖上,死上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事。
      或许在街边巷角,或许在荒山野岭,或许是名动江湖的侠客,或许是恶名累累的江洋大盗,也或许是不名一文的小卒,这样的事情,在江湖中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但是在京城中,却并非如此。
      京城是什么地方?问一百个人就有一百样说法。但是不管是向往平步青云的寒门士子,抑或对功名利禄不屑一顾的江湖侠客,都知道这里遍地都是黄金,也遍地都是豪门子弟、世家贵女。天下间最尊贵的那位,正坐在城中皇城的宫殿内。他手下的,是天下间最勇武的将军,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
      这样一个地方,一夜之间死了一个人,自然是绝顶的大事。倘若这人是帝王得用的臣子,或是哪家豪门的子弟,便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即使是浪子,也是知道大事的重要性的。
      所以在这样一个本该饮酒赏月的夜晚,陆小凤依旧奔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我看我最近怕是命犯太岁了。”陆小凤苦着脸,“怎么到了哪里都会出事!”
      金九龄不禁笑道:“我还当你陆小凤早已习惯这样的事情了。”
      陆小凤简直是唉声叹气,他现在很想跑到花满楼的百花楼去,畅畅快快地喝上十坛美酒,最好能够喝醉了,然后在月光和花香里入眠。
      他看了看身边神情轻松却止不住眼中紧张神色的金九龄,再度叹了口气。
      为什么他的朋友们总是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呢?
      他开口问道:“我也认识几个在衙门做事的朋友,他们知道的东西都很多。”
      金九龄道:“做这行当的人,总归要多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知道的越多,才能活得越好。”
      陆小凤道:“金兄活的很好,天下间找不到比你活得更好的捕头。”
      金九龄道:“不错,这天下间的确只有一个金九龄,你再找不到第二个。”
      陆小凤道:“那金兄想必知道很多这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金九龄道:“你想知道马侍郎的事情。”
      陆小凤笑了,笑得脸刚长出来的胡子都似乎笑了起来。然后他摇了摇头。
      “不。我并不是很想知道他的事情。”
      这句话可是大大地出乎了金九龄的预料,他忙追问道:“那你想知道谁的事情?”
      陆小凤微微一笑,道:“你的上峰。”
      金九龄愣住了,他重复了两遍:“我的上峰?我的上峰?”
      陆小凤道:“不错,你的上峰。”
      金九龄皱眉,道:“你比我更熟悉他。”
      陆小凤笑着摇头,道:“不,是你比我更熟悉。”
      金九龄的眉毛已经完全扭成了一团,他不明白陆小凤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时候,他们正要去查官员遇刺这件案子的时候问他的上峰。只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举动,所以他只是稍一思索便回答道:“你听说过无双公子。”
      陆小凤道:“不错。”
      金九龄道:“你也知道靖王府。”
      陆小凤道:“这世间无人不知。”
      金九龄道:“你也知道靖安侯正是靖王嫡次子、无双公子的亲弟弟。”
      陆小凤依旧不紧不慢地答道:“这种事我也还是知道的。”
      金九龄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他慢悠悠地说着:“但是有的事情你确实不知道。”
      陆小凤也笑:“所以我来问你。”
      金九龄道:“你知道当朝大将军。”
      陆小凤道:“镇守边关的大将,令外戎闻风丧胆的连家军正在他手下听命。”
      金九龄道:“今日受伤那位兵部侍中是连将军的亲弟,靖安侯是他们的幼时好友。”
      陆小凤道:“所以他今日如此急切,因为受伤的是他的朋友。”
      金九龄又道:“你知道当今帝师,梁为梁大人。”
      陆小凤道:“听七童提及了许多次,倒是还能说上一说。”
      金九龄微笑道:“自幼教导靖安侯那位,正是当今帝师。”
      陆小凤微微睁大眼睛,喃喃道:“所以他还是当今的师兄弟。”
      金九龄又道:“你也知道京城里有三个势力,来监测城中动向,预防不测之事。”
      陆小凤道:“六扇门我自然是知道的,城门检阅的自然是京城巡检司,还有负责镇守皇城的羽林卫。”
      金九龄的神情越发温和,他想到什么似的,用一种极缓慢的语调说出下一句话。
      “但是你不知道,还有一个势力,叫做暗楼,直属陛下,负责监察百官。”
      陆小凤道:“陆兄和暗楼有关。”
      金九龄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他曾经和暗楼有关。”
      陆小凤道:“所以他已经退出了暗楼。”
      金九龄道:“他已退出了,但是他永远都不可能退出。”
      他紧紧盯着陆小凤,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传言说,他就是暗楼的主人。”
      陆小凤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暗楼这样的势力,监测京城动向,却也不可能只做这样的事情,这样一股势力的主人,又是直接听命于皇城中那位,必定极为忙碌,或许都不能去花楼里喝上几杯好酒,路远鸣却是江南暗影阁的阁主,每月必杀一人,甚至还有功夫去万梅山庄住上十天半个月。
      这样一个悠闲到教人嫉妒的家伙,或许曾是那里的下属,却不会是暗楼的主人。
      陆小凤今天问金九龄,却也不是怀疑些什么,他向来不会怀疑自己的朋友,他只是在想,路远鸣请他来京城办的那桩事情,有没有可能不必去做。
      但是身为靖安侯的路远鸣,身为当今师弟的路远鸣,却也并不会在这种事上欺瞒自己的朋友。
      所以即使这件事再危险、再不可思议,他也只能跟着栽下去了。
      马侍郎的府邸已经到了。
      二品大员的府邸本该极为好看,也极为豪华的地方,在陆小凤眼里,应该是和江南花家的宅子一样的存在,但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座深藏在小巷里的宅院。
      所以即使这座宅子边上围满了京城巡检司的兵士,陆小凤忍不住把院子的大门看了又看,然后回头看向金九龄。
      “你确定这是那个什么侍郎的院子?”
      金九龄低声道:“这是马侍郎幼时居住的院子,入朝为官后他依旧居住在这里,曾经被当今称赞不忘其本。”
      说着,金九龄已经站直身子,出示了六扇门的腰牌。
      那守门的人接过去看了看,又恭敬地递回来,然后就问了陆小凤:“敢问这位大人是……?”
      金九龄颠了颠腰牌,态度称不上多好,但碍于这起案子,还是朝着那人点了点头。
      “这是小侯爷请来的帮手。”
      路远鸣的名头在京城还是很好用的,那人也只是稍稍犹豫,让开身子,露出了身后半开的院门。他的神情却古怪起来,往院子里看了又看,最后还是低声提醒了一句“您两位还是心宽些的好”,这才推开了大门。
      院子里的摆设同院外一道,比较起二品大员的身份可以说是太过于落魄了,比起寻常百姓家,却还算得上富贵。不大不小的院子里仅有些许石桌石凳,外带一棵杏树,院子角落里却摆着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真柏,也就是这盆真柏,才显现出院主的不凡之处。
      只是这院中最引人注目的并非这盆柏树,而是仰面躺在石桌下的一具尸体。
      陆小凤一进院子,脸色就变了,他现在突然觉得以前见过的那些死人都不算什么,就算是路远鸣曾和他说过的那些女孩子们也真真是温柔的很,就连死在唐门秘药下的人,它们或许还要比眼前这具尸体好看的多。
      躺在那里的男人,或者说尸体,身材相比起文官已是极为健壮,不在一般习武之人之下,身量也极为高挑,陆小凤见过很多个子高的人,这人放在其中,也该是能拔得头筹的。尸体被整个塞到了石桌下面,血淋淋地流了一地,腰腹内的肠子内脏全都和血流到了一起,还被人恶意地搅和成了一滩烂泥。而头上的状况更是让人呕出血来,白白的脑浆冒得满脑袋都是,陆小凤此时无比痛恨自己的眼力,因为即使是站在院门的地方,他也能看见尸体嘴里的污物。
      杀手把他的脑浆和肠子塞进了马侍郎的嘴里。
      陆小凤的脸色简直是难看到极点,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路远鸣到这个地方来,这些年他见到的江湖仇杀只多不少,但是死者为大,江湖中人至少还会给人留个全尸至多砍下四肢,却没有一具尸体像是眼前这个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回头的想法,慢慢走了过去。
      马侍郎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被割了足足三十多刀的脸上满是狰狞的神色。他的身体上也净是大大小小的刀伤,鲜血顺着伤口一点点流出来,这才流了满地。
      石桌上有一个漂亮的青瓷杯子,杯子里是他的血。
      杯壁上的血渍是满的,血却不足半杯。
      金九龄远远地站在院门的地方,看都不想看那里一眼,他随手指了仵作,问他:“你查出什么来了没有?”
      那仵作的脸色也是惨白,苍白瘦弱的书生,让人不禁担心怕是要被风吹了去,他看见金九龄指他,愣了一会儿,才木讷地开了口。
      “马大人……是被折磨致死的。”
      金九龄怔了怔,难以置信地问道:“折磨致死?”
      “不错。”这次回答他的是陆小凤,他平素总是风流地笑着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温柔的眼睛也布满了刀子般的寒光,就连风流潇洒的那四条眉毛,也是直直地横着。陆小凤背对着尸体,像是从胸膛中挤出来了几个字:“他先是给他点了止血的穴位。”
      金九龄道:“因为他想要折磨他,并不想让他就这么死了。”
      陆小凤道:“然后他反点了他的睡穴。”
      金九龄喃喃道:“所以他一直是清醒的,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杀掉。”
      陆小凤的脸又白了一分:“接着他把他开膛破肚,把心肝脾肺一个个扯出来。”
      金九龄叹了口气:“所以他的肠子会在外面,还被搅成了一锅粥。”
      陆小凤道:“凶手还一刀刀地凌迟了他,把他的脑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金九龄不说话了,他怕自己直接吐出来。
      但是陆小凤还没有说完。
      陆小凤有些难以启齿,他缓了一下,语气艰涩地说道:“还把马侍郎的那物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金九龄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他不害怕很多东西,不害怕亲手刺瞎自己最好的朋友,甚至有些时候也不是那么怕死,但是他是个男人,只要是个男人,就不会不害怕这件事。就算是宫里的阉人,也绝不会对这样的事情无动于衷。
      院子里静默了一会儿,连夜风都停滞了,杏树打着旋落下一片树叶,正巧落在马侍郎圆睁着的眼睛上。
      陆小凤只觉得自己想吐,这是一种他很久都没有感受过的滋味了,现在他很想去找花满楼,或许只有花满楼能驱散他满脑子的恶心感。
      人的恶意到底能有多大?整个江湖中都没有人知道。就像陆小凤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背信弃义的人,也不知道利之一字为何会害死如此多江湖豪杰、无辜百姓。但他无比确信,即使是他见过的最无情、最冰冷、最像一把带血的剑而非人类的杀手,也绝不会干下这样的事情。
      他肯定地下了结论:“幕后的那个人必定和马侍郎有仇。”
      如果没有仇,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金九龄也只是点了点头。
      陆小凤摇了摇头,表情没有半分缓和,他直直地走向院外,金九龄也要跟上去,那仵作却叫住了他们。
      仵作的脸还是纸一样白,他盯着他们,整个人颤抖着开口:“还……还有三具……在后面。”
      金九龄的手抖了一下。
      陆小凤闭了闭眼:“不必看了。”
      他道:“是他的妻儿。”
      他们的结果并不会比他更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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