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鬼者杂记》沈暝

21、梦（五）

　　谛为了更快地达成目的，伪造了商晚傅的记忆，这是季晔第一次见面时便发现的，但他没有说破。
　　“最后的时候，谛告诉了商晚傅自己伪造了记忆的事情，我还记得那刻商晚傅眼里的失望。”季晔低垂着头，“谛说，希望商晚傅忘了他，重新开始生活。他说，一切结束了，而不该存在的人，也是消失的时候了。因此他洗去了商晚傅关于这一切的所有记忆。”
　　“但商晚傅还记得你？”白漠问道。
　　“谛说需要有人能防止意外发生，他让商晚傅相信我，他说他……信任我。”季晔的眼中再一次聚起了水气，“而我却辜负了他。”
　　“仪式？”白漠感觉自己隐约明白了一切。
　　“谛要我避开仪式，我却偷偷跟去了。”季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让语调平稳，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我没有给他信任，我的猜忌害死了他。”
　　“魄是顶级的载体，能够承载界，亦能承载其他，比如一个无解的诅咒。”白漠眼见季晔已经无法再继续陈述下去，便将自己的推测一一说出，“是墨观留下的吧？”
　　季晔无力地点了点头。
　　“休息吧，不早了。”白漠不忍看季晔这般模样，便找了个借口终止了对谈。
　　“嗯。”季晔抹了把脸再一次道谢，“谢谢。”
　　“你无需谢我。”白漠说完便又消失了，一如往常。

　　“如果发生意外，那就放弃鬼印，毁了它。”谛将一封卷轴递给季晔，“上面记载了仪式的方法，拜托你了。”
　　季晔似乎被他严肃的态度所感染，镇重地接过，承诺道：“必不负此约。”
　　“多谢。”
　　“但仪式不是已成功了？”季晔好奇地问道。
　　“是成功了，但我有些不安。”谛皱紧着眉头，“大概是我多心了。”
　　“成功关闭鬼印后，你还有什么打算？”
　　“让商晚傅，忘了我。”谛长叹了口气，“进来吧，我告诉你一切。”
　　房门被推开，商晚傅神色复杂地走进来，谛挪过身子给他腾出一个空位，商晚傅却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你是怎么发现的？”在两人皆沉默不语之际，季晔忽然开口询问道。
　　“日记。”商晚傅推了推眼镜，“我的记忆中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对不起。”谛僵硬的声音中包含着歉疚。
　　“而你现在又想修改我的记忆？”商晚傅冷冷道。
　　“我会把日记也带走。”
　　“你！”
　　“对不起，我……”看着商晚傅脸上的漠然，谛感到心往下沉。
　　“对不起。”谛又重复了一遍，食指轻点商晚傅额头，光华暴绽，一个微小的阵法在他手上展开，慢慢融入商晚傅身体内消失不见。
　　“为什么不告诉他？”季晔问道。
　　“让他，忘了我。”

　　季晔做了一个梦，他又回到了三个月前的那天，天地间只剩下黑暗，而他在黑暗中挣扎。全身上下是被车子碾压过一般的痛楚，而左臂，右肩还有腰部等位置的伤口更是传来一股股绵延不绝的剧痛。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触不到……只有痛苦，刺入骨髓一般，伴随着内心的恐惧，一同折磨着他。
　　是激发潜能后的反噬。
　　有一个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季晔知道若是再无办法抵挡，自己很快就会死于这份的黑暗。
　　现在的他，虚弱的连一只初生的小鬼都能轻易地杀死。季晔不知为何想要笑，他将这种莫名的情绪归结为庆幸。庆幸这种反噬没有在解决鬼印的过程中发作，也庆幸它没有直接夺走自己的生命。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季晔睁开眼却依旧只有黑暗，但长久战斗的直觉告诉他有小鬼在攻击他。
　　他忽然明白过来是自己疏忽了，失去鬼印力量的召集，带有充沛灵力的血液对受了重创的恶鬼具有致命的诱惑力。
　　十日的谨惕不及一朝松懈，季晔想，这大概是报应。他感到生命力随着那只刺入他胸口的手缓慢地流走，这种等死的感觉不好受。
　　大侄子可能会为他伤心一阵吧。季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身边人，那白漠呢，白漠会怎么样呢……是平静地对待，还是会因为他的死而悲而怒而忧？
　　白漠，白漠……
　　“白……漠……”季晔喃喃念道，意识被吞漠的瞬间，他感到胸口处散发出强烈的能量，一股温暖的灵力流入干涸了的躯体……
　　季晔猛的睁开眼，白漠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刻，身受重伤的他，在昏迷中为突然赶来的朝雨所救，并被送回N市，而再一次醒来时，就如现在这般，白漠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看着他。
　　“白漠…”季晔用干哑的声音叫唤道。
　　“嗯。”白漠轻声应道。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