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鬼者杂记》沈暝

20、梦（四）

　　“你动摇了。”
　　百里青没有回答，或是说他不知如何作答。
　　“这世上当真还有你不懂的阵法？”
　　“只有一种。”
　　“是什么？”
　　“他识破了。”百里青兀自叹了口气，文不对题的回答着，“真是可笑我，自作自受。”
　　谛还想再追问，却看到百里青脸上露出自嘲的笑，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后悔、悲伤，种种本不该在他脸上出现的情绪交集在一处。
　　“小青？”
　　“不要原谅我。”

　　“疼吗？”
　　“啊？”季晔有些呆滯的目光中带着茫然，但他很快明白过来白漠是在询问他三个月前所受的伤，“当时是挺痛的，不过都过去了。”
　　看他说的坦然，白漠却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烦躁。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感受，他察觉到自己对于季晔有些什么转变，却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
　　“这个伤，返程时还在。”白漠冷淡的语气中还杂着几分难言的情绪。
　　“因为后来一直出事情，战斗没有停止过，伤也没能好。”季晔随口解释道。
　　“你用了那个术法？”
　　“我要变强。”

　　变强。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刀悬在季晔头顶，让他感到无力与恐惧。伤口的痛楚仿佛在提醒着他，死亡时时伴随着弱者。
　　季晔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处医院中，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但稍微挪动下身体便可感受到扯动右肩时剧烈的疼痛，他咬紧牙关慢慢捱过去，额头上已经冒出大片的冷汗。
　　自己是怎么来的医院，季晔并不知晓，疲惫的感觉很快地涌上来，不只是因为受伤而体力流失，内心的倦意让季晔很快地再一次合上了双眼。
　　睁开眼时又是夜晚，谛出现在了他身边。
　　“明天可以出院。”谛说话的语调依旧那样僵硬难听，季晔此刻却觉得宛如天籁，至少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你可以退出。”谛冷冷道。
　　季晔沉默着摇了摇头，他吃力地坐直身体，从包里取出那本书册翻阅起来。
　　“我会学习，不会拖你后腿。”
　　“你……”谛的眼中流露出讶异之色，“不后悔？”
　　季晔放下书，毫不避讳地对上那双灰白死气的眸子，认真地说道：“我会变强。”
　　“我相信你。”谛忽然有了几分信心，前路艰险，而眼前的青年或许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第二天我出院了，之后又遇上了好几拨袭击，而随着时间推移，缠着商晚傅的东西也愈来愈多，第四天时出现了一名少年，他自称是墨观，与商晚傅一般被鬼怪所扰，虽觉事有蹊跷但商晚傅已经收留了他，我与谛来不及阻止。”季晔说道。
　　“是之前商晚傅所说那个害他的人？”白漠问道。
　　“商晚傅的记忆不完全，那名叫墨观的少年确实是将符印贴在他身上，符印却并非鬼印，而是一种用于激活它的东西，因此我们面对的敌人突然暴增，守到第七天时，谛也受伤了……”季晔眼中渐渐被痛苦占据，“我们发现了墨观所做所为，但他只是个被控制了的普通人。”
　　“商晚傅说谛杀了他。”
　　“……”季晔紧紧咬着唇，脸上明显的露出痛苦与挣扎的神色，过了许久才听到他开口，声音带着些许哭腔，“是我杀了他。”
　　白漠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应对，面对这样的季晔他也开始慌乱，这个与他朝夕相对的人将情感压抑了这么久，而自己却一无所知。白漠一直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季晔了，此时才明白以为真正只是以为罢了……
　　“我杀了他。”季晔再一次重复，“他只是个普通人，我杀了他……”
　　“你不是神，人总会犯错。”白漠一把将季晔拉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低语道。
　　虽然心知白漠的话只是安慰，但季晔却觉得安心许多，终于压抑不住泪水，他将脸埋在白漠肩头无声地哭泣。
　　白漠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搂在季晔腰上的手渐渐收紧，心底那种无明的烦躁比先更甚…窒息一般的令他困惑。
　　白漠很想一直这样抱着季晔，而时间就停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但季晔很快收拾好情绪，除了眼睛红红的之外，看不出什么异状。
　　“墨观死后，攻击的小鬼又回到了之前的数目，我们按着谛所说的关闭鬼印仪式所要的条件等待着十五的到来，但我们两个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季晔说着卷起左臂的袖子，前臂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伤疤很长，可以看出攻击者是想将他整只手切下来，“为此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小鬼杀尽了。”白漠说道。
　　“没错。”季晔苦笑，“于是来的只有强大的厉鬼了，那是魄都无法克制的存在，更让我恐惧的是，他们想抢夺界……好在后来有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出手相助，我与谛才支撑下来。”
　　“女人？”
　　“她自称朝雨，帮我们守了三日后便离开了，但她拒绝透露自己身份，我也不知道她来自何方。”
　　“寡不敌众，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白漠安慰道。
　　“但还是失败了。”季晔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知道原因吗？”
　　“原先是不知道的，但百里青的话提醒了我，他说，那是另一个诅咒，那么是谁带来了那个东西？”季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左腕上的鬼面珠，“我或者墨观，也许是我们两个。”
　　“需要证实。”白漠对季晔的推测表示赞同，“那个叫商晚傅的或许能提供线索。”
　　季晔面露难色。
　　“怎么了？”
　　“谛说，想让他永远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