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鬼者杂记》沈暝

12、老宅

　　季家世代存在是为了完成对这个世界的一个承诺。
　　秘史中有载，数千年前世界并不是单独存在的，人类、妖族以及传说中的神生活在同一个大陆上，但随着人类逐渐强大，终于战争爆发了。
　　资源的争夺是导火索，战争持续了数百年，无数生命在此消亡。
　　人族女娲，妖族神农，神族伏羲，三位强大的领主，用他们的力量将世界划分为三部分，从此三族再无交流。
　　数百年前，一场大地动导致人界出现了一道缝隙，大量妖族涌入人界，造成混乱。幸而女娲的神谕指引人类寻找到能够封印通道的力量，并名之为“魄”。无数人类强者殒命于那场战役，最终侵略者们退回妖界，人类余数不多的灵能者，推举出至强之人奉族长，从此季家建立。
　　季家成立之初便将宅子建于通道之上，并通过供奉神明从而获得强大力量来维持封印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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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晔翻看着一本手抄本，书页已然泛黄，他盘坐在蒲团上，看的津津有味。
　　书册上记载的是季家的古老传闻，在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时代，人们更多的将这些传闻当做睡前故事来听，他们更多的相信着科学，而非这些神神叨叨、不切实际的东西。
　　但季晔知道这是真的。因为他现在就在这里，缝隙的封印之上——季家的祠堂。
　　他自幼丧父，母亲也与季家断绝了来往，而他是由堂兄即季家族长季勋抚养长大。
　　季晔十岁的时候，在季勋安排下，继承了他父亲的职务，成为季家末席长老，负责看顾祠堂。
　　即使不是很明白，但他仍是服从命令，一个人呆在这个偏僻的祠堂，之后被所有人遗忘，除了白漠……
　　那位神明，也是季晔唯一的朋友。

　　“你要出门？”白漠闭着眼坐在香案上问道。
　　“嗯，今天林姐说要带我出去。”季晔答道，十二岁的他对于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好奇与新鲜感。
　　林柯颍是季家家主夫人，待人谦和，对季晔也是照顾有加。
　　“小心穿白衣的女人。”白漠只是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消失在原地。
　　不及季晔细思，林柯颍的身影便出现在祠堂外，季晔叫了声：“林姐。”便跑出去迎接。
　　林柯颍温和的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开车去往市中心。
　　街上一家新开的饮品店前排着长队，林柯颍嘱咐季晔在一旁的车站上等着她。
　　“小弟弟……”他听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识抬起头。
　　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面色惨白，表情僵硬，就像是死人一样。她穿着一件老式的白色长裙，一双同样怪异的白色布鞋。
　　季晔猛地想起出门前白漠所说的话，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寒气。他看向女人的眼中充满了惊惶，他想要推开她，逃离她，但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无法动弹！
　　恐惧感袭上心头，季晔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他开始大声呼救，他想这样来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发现自己陷入了危机。
　　但他绝望地发现，无论如何的呼喊、嘶吼，竟都无法对周围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就像此刻的他被隔离在了另一个世界中。
　　面前是那个可怕的白衣女人，而世界只剩下他们，其余的在这一刻都陷入了静止，包括他自己。
　　除了旁观着这一切，他无法做任何事。
　　那个女人也只是看着他，用一种冰冷的目光审视物件一般看着他。
　　季晔被这种目光看的心中发毛，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想做什么，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心中的恐惧感层层堆积，成倍的增长着。
　　终于那个女人收回了目光，她的身体就这么在季晔的眼前慢慢的变淡，消失无踪。
　　“砰”的一下，一切又恢复如常，所有的声音回归，季晔终于重获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他松了口气，才惊觉自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周围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方才发生的一切，继续着他们的生活。

　　“阿晔。”林柯颍在不远处喊着季晔的名字。
　　他应了声，小跑过去。
　　林柯颍将一杯饮料递给季晔，忽然她的手一顿，眉头紧蹙，语气难得的严肃。
　　“阿晔这张钞票哪里来的？”
　　季晔有些紧张的低下头，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一张百元大钞，他的脸色唰的变得惨白。
　　一定是刚才那个女人！恐惧感又升腾起，他感觉全身冰冷，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这么快就来了吗？”沙哑低沉的男声从林柯颖的腹部传出，但只是飞快的一句话。
　　季晔有些疑惑地看向林柯颍。
　　“没关系，别害怕。”她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温柔，季晔受到她的感染也变得平静下来。
　　大概是幻听了，是刚才发生的事让他感到疲倦了，季晔这样想。
　　林柯颍接过那张百元，季晔清晰的看到纸钞在她手中变成了一张冥币，林柯颍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匆匆将那张纸钞塞进口袋里。
　　她牵着季晔的手，带着他回去，面色却变得阴沉。
　　林柯颍死了，死于心脏骤停。
　　季晔却知道她的死一定与那张纸钞有关，与那个白衣女人有关。
　　就在这一天，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位季家的家主。
　　男人将腕上一串刻有鬼面的灰褐色珠子交给他，随后是一道强光，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寄宿在他身体中。
　　季勋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了句：“这是季家存在的意义。”
　　那时的他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季勋深深看着他，目光中有悲戚，有歉意，有着许多季晔无法看懂的情愫。
　　最终他说了句：“我去找她了。”便离开了祠堂。
　　从此再未归来。

　　“所以你特地前来拜访，就是为了给我讲这个故事？”百里青懒懒地靠在榻上，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折扇上挂着一块奇异的方形扇坠。
　　说也奇怪，那扇坠像是磁石般，季晔每每看向百里时，目光总会不由自主被那黑色的小方块吸引。
　　“还有打听消息。”
　　“你到是直接。”百里青摇了摇头，“想知道些什么？”
　　“你虽然有做掩饰，但那一身气息是骗不过我的。”
　　“哦？”百里青的唇角挂着玩味的笑。
　　“你来自冥界吧？”
　　“你想知道冥界的信息？”百里青没有回答，而且反问道。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女人是来自冥界的使者，她在选择鬼差，她选中的人是我。”
　　“她是替我去死的。”季晔说这话时整个人都在颤抖，但他竭力的克制着。
　　“但是……”百里青打断了他。
　　“怎么了？”
　　“我也是冥使的一员，冥使中并没有名叫林柯颍的人。”百里青走到季晔身后，凑近他耳畔低声道，“也许你遇上的是别的东西。”
　　“但季勋那么说了……”
　　“嘘……”百里青搭在季肩上的手忽的加重了力道，“仔细想，也不是毫无破绽的。”
　　“我记得有一瞬间林柯颖发出了男人的声音，还有……”季晔面露犹豫。
　　“还有你不敢做出的怀疑。”百里青直起身脸上的表情变的高深莫测，“白漠的那句预言。”
　　季晔猛地站起身，险些碰落了手边的白磁杯。
　　“害怕了？”
　　“抱歉，百里先生我先告辞了。”季晔草草鞠了个躬，便匆匆离开了。
　　待他离开命馆后，一道人影飘然出现在百里青身边。
　　“拙劣的挑拨。”
　　“但你不得不承认那很有效。”
　　白漠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又问道：“为什么？”
　　“你对他的影响太深了，他不属于你们任何一个。”
　　“我没有违反约定。”
　　“我也一样。”百里青意味深长地看着白漠，“是他主动来找我的，他在怀疑。”

　　白漠一定知道些什么。
　　季晔几乎能断定这件事，即便是神明也难有这么强大的预言能力，种种事实都指向同一点。
　　白漠、季勋与林柯颍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更复杂的关系，也许还与百里青，与冥界有关。
　　走在回家路上的季晔细细思索着百里青的话，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进入祠堂。
　　白漠如往日里一样坐在香案上。
　　“白漠？”季晔试探地喊了声。
　　“回来了。”白漠半阖着眼，表情淡漠。
　　“嗯。”季晔犹豫着该不该向他坦诚，后者却先他一步开口。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
　　“白漠？”
　　“相信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在试探。
　　季晔不敢抬头，白漠的眼中充满真诚，还有一些让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害怕看这一眼，就会让自己失去了判断。
　　“看来你更愿意相信他。”白漠叹了口气，辩解是毫无用处的，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不是的，我只是……”

　　季晔猛地合上手中的手抄本，白漠、百里青或是季勋，太多的秘密和线索令他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事实上，比起百里青他更愿意相信白漠，但现实的一切却让他不得不迟疑。
　　“被隐瞒了太多，不知该相信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