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折叠》小阿钱

6、第三日/夜

　　——「第三日·夜」——

　　抵达茶卡盐湖已经是下午五点。

　　整整一天，我和宋可欣都陷入了寂静的冷战中。
　　准确来说，是我单方面的冷战，或者更确切地，换个词，叫逃避。
　　我实在是没有胆量对着宋可欣那张脸问她，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的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吗，然后呢，你知道了，然后呢？

　　我必须要承认我是个懦夫和废物，特别是在面对宋可欣这件事上。其实不久之前我大概有一些时机可以把以上的话问出口的，但是我怂了，我缩进了乌龟壳里。她就这样望着我，眼底像是有千言万语。该死。我就该不顾一切对她说，对，我喜欢你，你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但是想想又觉得荒谬，我才和她认识多久呢，有四十八个小时了吗？我就能够对她说喜欢，我的喜欢是这样廉价且轻而易举的吗？她会笑话我吧，不直说，只是眼神里都透露出嘲讽小孩的情绪。

　　再者，喜欢她真的跟她没有关系吗？作为承受着我的喜欢的人，她难道就真的想要这份喜欢吗？我小心翼翼珍藏的心意，对她来说，是累赘还是惊喜，未有答案。所以我索性闭了嘴，果然独角戏更适合我。

　　我一早就听闻茶卡的美，那是人间仙境，是天地合一，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天下的一切美景都比不过一个人的名字。不过我还是拿着我的高考证去买了打折票，出门在外，能节约就节约。爱没了，钱还在。

　　茶卡人多得要死，我就挤在人群里，个头又矮，简直快要被淹没。
　　忽然一双手牵住了我，我本来想破口大骂，哪个傻逼，一回头，丫的是宋可欣。于是一切骂声都被我吞进肚子里，愣住，看着她不知所措。

　　她好像对于牵手这件事一点也不在意，她什么都不在意。神情坦荡地拉着我就走，穿过人群。
　　妈的，我好恨，我恨我不是一个一眼看过去就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同性恋的女人。这样的话，宋可欣再牵我就必然有了其他的含义。

　　可惜我是一个人畜无害的拉拉。
　　一个淹没于直女群体中毫不起眼的拉拉，外带长得像个初中生，所以宋可欣牵着我，就跟姐姐牵着妹妹一样，没差。
　　我好恨。
　　我杀我自己。

　　“怎么，累了？”宋可欣领着我进了景区的大门，松开手，问我。

　　我心中警钟大响，收敛了情绪，摇了摇头。

　　跟我们拼车的两口子要去坐观光车，热情好客地问我们坐不坐。我不说话，下意识看向宋可欣，哪晓得宋可欣也正在看我。

　　“累的话就坐车吧？”她这样对我说。

　　太体贴了，我落下眼泪。我几乎想说，我累，那你愿意抱着我走吗？公主抱的那种。可惜我还要脸。

　　我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坐车=轻松=快=减少相处时间。
　　Ok，傻逼才坐车。
　　我拿出喝了脉动混红牛的气概对宋可欣说，我没事，咱们走吧。

　　“真的？”她质疑我。
　　我小鸡啄米似点头。
　　“走走看看风景。”
　　看个头，灰扑扑的建筑物，一点看点也没有。

　　她戴着耳机听歌，我听她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于是一路向前。
　　从大门到广场甚至茶卡盐湖的所在地还有一片距离，我们大概走了快二十分钟，手表是这样说的，可我总觉得不过是一秒。
　　我还没待够。

　　今天天晴，空气好，光也显得合适，于是茶卡不再是一片灰扑扑臭烘烘的泥潭，而是一片湛蓝。远处的雪山映衬在水面上，像是油画。中国标配的旅游丝巾照出现在各个角落，丝巾的尾上扬，像极了某种旗帜，俗了些，但是很真挚。

　　宋可欣拍照，我拍她。
　　其实拍两张风景我就觉得有些没意思了，那还不如偷怕宋可欣来得快乐而刺激。

　　在任何景点都能够看到的倒卖东西的商贩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一个鞋套二十五，手机套另算价格。
　　我还在斤斤计较，宋可欣就直截了当地给了钱，然后递给我一个绿色的鞋套。

　　绿色，希望她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理论来说，茶卡盐湖是不允许进入踩踏的，但是你要知道，中国人在违规这件事上可谓是天资骄纵。因此导致茶卡不得不刻意开了一片地方，来供游人下水拍照。
　　说是下水，不过是套上鞋套踩浅滩。

　　茶卡的水具有腐蚀性和酸性，对皮肤不好，还有盐，那玩意儿是碱还是酸，我一时搞不清了，反正我又不是学理的。总之我下了水，宋可欣跟在我的身后。

　　一脚踩下去，地有些软，冰冷的感觉从塑料浸透我的皮肤，我打了个哆嗦。
　　往前看，有些人已经走出了好几百米，站在最接近雪山的地方，穿了一身红，身边跟着好几个举长/炮的家伙。
　　老实说我很佩服他们，大老远来旅行还要扛上那么重的东西。

　　有点美，红蓝衬托，净如无物，我心生几分羡慕，没说话，收回目光，埋头往前走。
　　不知道怎么，脚底忽然一空，我歪扭了下身子，下一秒就靠在了宋可欣的怀里。
　　是真的怀里，我甚至感受到她的柔软。
　　我一个战栗，脸红起来。

　　“怎么不好好看路？”宋可欣有点愠怒。
　　我这才低头发现，原来我刚刚差点踩入一个空洞里。
　　我的娘亲，这可不是爱丽丝的兔子洞，进去就是硝酸或者别的吧，我猜。

　　“谢谢。”我埋着头支支吾吾，有点愧疚。

　　哎。
　　我听到她叹了口气，她说，服了你了。

　　宋可欣把我牵住，往前走。

　　妈妈，我今天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吗，我落泪，我居然还和宋可欣牵手了这么多次。此刻给我一个阴阳师，我能还全世界一个大天狗。

　　我们往前走，路上的小坑很多，她谨慎地带着我避开。越往前走，水就越深，当我感受到水漫过我的小腿的时候，宋可欣停下了。
　　她放开我，叮嘱我小心，然后高举相机，开始拍照。

　　我不知道干嘛，于是站着发呆，有时候也埋头看看地下，或者转动方向去眺望四周。
　　茶卡的仙境之称，大概就是如此了。
　　水天一线，人间倾覆。

　　光一下亮了起来，我抬头才发现，太阳穿破了云层，整个世界开始闪闪发光，是巨大的钻石，梦幻无比。
　　面对自然的辽阔，我越发的寂寥起来，心中一方面涌荡着被冲击的情绪，另一方面又承受着喜欢发胀后被挤在角落的我的悲苦。
　　我恨不得敞开嗓子大喊，宋可欣，我喜欢你！

　　我要让这万里雪山，让这纯净盐湖，让这百万游客都听到。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

　　我动了动嘴，好吧，倒吸一口咸咸的空气。
　　算了。
　　我把目光落在正凑近取景器拍摄的宋可欣的身上。
　　算了。
　　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