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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日/昼 ...

  •   ——「第二日·昼」——

      “江若简,起床了。”

      我顶着睡乱的鸡窝似的头发从被窝里挣扎着探出头来,是宋可欣,她已经换好了衣服,看着我的狼狈样她似乎有些想笑,又好似抱怨或调侃地说:“你的闹铃都没能把你叫醒,我干脆让你多睡了一会。快起床吧,司机等下会来接我们。”

      螺旋炸弹是怎么爆炸的,我此刻的大脑就是如何爆炸的。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了。

      这样的一个清晨,我是被她叫醒的。这件事足够我铭记十年之久,可是一照镜子看着自己蓬头垢面还有眼屎粒的模样,又觉得只想赶紧把这件事忘记。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卫生间里,锁上门,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只口红。说来惭愧,作为当代女高中生(虽然要写上已毕业的标签),我却对美妆一窍不通。唯一的口红还是作为闺蜜的家伙赠送的。
      我向前倾身子,把脸贴的离镜子更近一点,这样好方便我更加仔细地看到自己的唇部。一点一点认真地涂抹,然后念出了“八百标兵奔北坡”的绕口令。

      厕所的光线有些暗,以至于我左看右看没察觉到自己的口红有什么问题,直到我提着行李——宋可欣的行李箱出现在背着我的行李的她面前时,看到她挑眉,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我,讲:“口红有点涂出来了。”

      我当时是有点想哭的冲动的,不过不是什么感动,而是难为情的尴尬。对自己的窘境感到了难堪。并且为了维持表面的平和,我还要装作无事地扬起笑脸,讲谢谢。

      可我的谢谢还没说出口,只是溜出了半句音调,她就突然放下了行李,弯腰和我平视,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那样毫不陌生地,熟稔地拍了拍我带着发旋儿的头顶,这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动作,然后她笑:“我帮你吧?”

      我的右手捏紧了行李箱的把手,左手捏着衣角,掌心都出了汗。我略微仰头看她,睫毛眨动不停,我的紧张再也没办法隐藏了。我总是在仰头看她。

      她的,光滑的,大拇指的指腹轻柔地带着一层卫生纸蹭过了我的右边嘴角。

      宋可欣离我是那样的近,近到呼吸就喷洒在我的鼻子上,近到只要我愿意就能数清楚她的睫毛,根根分明。我甚至发现了我之前未发现的事,她的额头上冒出了一颗新鲜的小痘痘。而我竟然连她的痘痘都觉得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美,别人的痘是痘,她的痘是含苞待放的生命。我的心中涌起无限的且无可言语的欢欣,柔软成一片。在名为她的地图上,我又多探查到了一片新的领土。

      “好了。”
      宋可欣直起身子。

      “谢谢!”
      我终于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的自己是这样的自己。

      宋可欣摆摆手。毫不在意。

      本来该是五人座小轿车的,但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七人座商务车。那一对小情侣抢先占据了后排的位置,于是我和宋可欣只好坐在前面。这让我有一种很容易被偷窥的感觉,陌生的人要在你的背后一直看着你,我太害怕自己的心思被暴露出来。所以我一直紧绷神经,正襟危坐。

      我们要去往的第一站是塔尔寺,藏传佛教的圣地之一。

      我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尽管我认为,“没有信仰”这件事本身已经算得上是一种信仰。

      坐车本该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但是因为宋可欣在旁边,我便多了很多乐趣。我用尽各种办法偷偷地观察她,手机也好,反光镜也罢。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眼珠如此的灵活。

      她上车后就戴上了耳机,像在火车上一样,沉迷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而我,也像在火车上一样,沉迷于她。

      后排突然传来一阵女声。
      “我们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才不要。无聊而尴尬。我心想,但理智告诉我为了后面的旅行的和谐,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

      我有些羞赧地开口:“我叫江若简。”

      我真的好讨厌说出自己的名字,但写给别人就好受多了。我意识到名片发明的重要性。我瞟了一眼宋可欣,她还在听音乐,眼神望着窗外,与车内的其他人自动形成一个屏障——包括和我。而我,现在,要打破这个屏障了。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肩膀,软。她扯掉一个耳机用疑惑的眼神看我。我向她做出了解释。

      “啊。”她发出了一个叹词,有礼貌地看向坐在后排的情侣,“之前网上聊过的,宋可欣。”

      我跟着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宋可欣,宋可欣。
      嘿嘿。
      就很想笑啊,这个名字是有魔力的噢!

      忍不住不断摩挲自己的食指,碰过她的那一寸肌肤似乎在发烫,温度热进了心窝。

      “我叫张格,这是我男朋友,你们喊他天水就行。”
      天水。我还圣水呢我。

      “好的!”我可爱地回答。
      哈哈哈,终于应付完了吧。快一点去过你们的情侣二人世界吧,拜托了,给我一个偷偷观察宋可欣的机会。

      这个机会到下车也没来临,因为我觉得是他俩太过无聊了,开始逮着我侃大山。

      我恨透了自己的性格,软糯不堪,明明心中厌烦,面上还是一派好相与的样子。我什么时候才能直截了当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呢?就连喜欢,也被藏得死死的。

      ——终于到了。

      下车了。
      为了防晒,我戴上了帽檐宽大的黑色渔夫帽,还顶了一个硕大的黑色墨镜,于是整张脸都被淹没在了一片黑色里。

      “江若简!”
      我吓了一跳,听出是宋可欣的声音,左顾右盼,最后才扭头看背后。
      她站在人群的对面,举着相机,神情爽朗。阳光把她的发丝描摹成金色,在她的周遭也镀上了光圈,我愣住了,一刹那,只觉得那些供奉在寺庙的都不是我的神明,眼前的她才是。
      带给我欲望,勾走我魂魄的神明。

      于是有了宋可欣现在给我看的这张照片,太傻了,像个黑蘑菇,直愣愣站在那。
      “哈哈哈,你真可爱。”

      我恨不得赶紧拿小本本记下来,她又夸我可爱了,第二次了。这种时候真的好想要一个恋爱大师对我说:“如果对方夸你三次可爱的话!就是和你有同样的心情哟!”

      啊,难过。我做白日梦的坏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呢?

      塔尔寺的是以红蓝绿黄为基调的色彩构成的,这样的撞色搭配本该是热情活泼而青春洋溢的,然而眼前的寺庙依旧森严肃穆,佛塔伫立如同神灵的意志,而经幡哈达飘扬似人类的祈祷。

      这样的景致勾起了我对佛教的好奇。在塔尔寺的售票处是有导游服务的,但我忘记了这回事,现在跟在宋可欣的身后,混进一波又一波人群里。美名其曰:蹭导游。

      我一路听了很多故事,但都抵不过在大经堂的走廊外,看见的那些磕长头的信徒所带给我的冲击力。他们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然后放在胸前,双膝跪地,手撑于地,然后向前伸直双臂,整个人匍匐下来,接着,周而复始。

      在这些人当中,有皮肤黝黑的壮年人,也有看上去和我一般大甚至更小的孩子,还有白发苍苍,布满皱纹,颤抖着身躯的老年人。或许是注意到我停留在他们身上的时间过长了,宋可欣走进我,她的影子打在我的身上,几乎快把我的世界笼罩。

      我能听见她按下快门的声音,我没有回头,她开口。
      “他们要重复十万次。”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地扭头,却被宋可欣近在咫尺的面孔再次冲击到,微张着嘴红着脸又转过去。希望她没有发现我的害羞。

      “十万次?”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
      “嗯,至少四五个月吧。”

      这是一场个人的修行。
      而我呢?
      我希望又不希望,我能喜欢宋可欣至少四五个月。

      喜欢她让我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她把我从枯燥乏味的人生扯出,又把我拉进了一场名为她的冒险里,她的存在,我对她的喜欢,就是对过去生活的挑衅和摆脱。然而我又清楚的知道,我的身上没有一点能够被人称作值得喜欢的特质,我已经开始意识到这场冒险注定要以失败告终,并且在走向失败的过程中,我的心将经受无数苦难的磨炼。

      我害怕火焰,又不舍得把它吹灭。
      我偷偷瞟了一眼宋可欣,她锋利的鼻梁在阳光下变得柔和,嘴唇抿起,是适合亲吻的弧度。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吧,就让我放纵火焰燃烧。粉身碎骨,也权当对你的示好。

      这样戏剧性的充满自我奉献的情感想象陶醉了我,我是个蹩脚的戏剧演员,总想在自己的身上上演最美而最悲剧的戏码。

      车离开了塔尔寺,开往青海湖。

      可我一个人缩在沙发上,低着头看着手指沉思。刚才转经筒的时候,我像个变态,用手指挨着触碰过了她碰过的每一个地方。就好像透过这种方式,我就能触碰到她一样。
      我突然好想笑,嘴角不受控制地上翘,捻磨着指尖,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

      “你们是一起的吗?”张格在问。

      我有些不敢开口,怕我错判了我和宋可欣的关系。

      宋可欣扭头,她的肩膀蹭我过的肩膀,我能看见她笑意浓郁的眼角。
      “嗯。看不出来?”
      说完这句话她把手往我身上一搭,我猜我的身子一定僵硬的像块石头,手感很不好。宋可欣搭在我肩头的那只手又动了,她捏了捏我的脸颊,我曾经那么讨厌脸颊上的肉肉,现在却在庆幸它能带给宋可欣最柔软舒适的手感。

      “干嘛!”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捏的舒服吗?舒服的话,随便你捏!但这不该是正常反应,于是我做作地回顶一句。

      “我捏不得?”宋可欣扬起眉毛,整个人生动极了。
      好吧,我这个刚刚才胀满气的气球(虽然是假装胀气),现在又被她一句话给戳破。我支支吾吾半天,才做出一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样子,昂着头冲着她。
      “随便捏!”

      啊!终于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后排的张格和天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叫这个名字)都发出了笑声,司机也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机笑的有点厉害,车子猛地一抖,我整个人往左倒去。

      或许是我自恋的幻想了,我感觉搭在我肩上的手猛地用力,把我扣进了宋可欣的怀里。只是短暂的一瞬,宋可欣很快放开我。
      司机在道歉,但我已经什么也听不清了。

      接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大半都在发烫,它们全都被烙印上了宋可欣的名字和体温,我赶紧拧过头,冲着宋可欣看不见的地方,放纵自己的嘴角翘起。
      今天是个好天气。
      我也有个好心情。
      但这份心情很快就消失了。

      由于季节原因,我们错过了湖畔的油菜花,当然也错过了似海人潮。青海湖的正规景区是不允许游客下湖玩水的,所以司机带我们进了牧民单独自己开的通道。
      天很蓝,湖也很蓝。水流声哗啦啦的,那些波浪一下又一下地打向沙岸。
      宋可欣在拍照,而我站在她的身后,拍她。

      在她像是要扭头或发现我的时候,装作茫然四顾,拍其他东西的样子。
      在壮丽的景色前,人总是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孤独和震感是裹挟着湖面的风吹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可欣气质出众或者长的好看,旁边俩小姑娘凑过来,问她能不能帮忙拍照。我装作随意地站在她们附近,实则刻意地听她们讲话。

      大事不妙。

      宋可欣带了相机,她们请求宋可欣用相机为他们拍照。
      我几乎一下就脑补出来了后续,她们接着会要宋可欣的微信号,理由是好发送照片。

      不行!绝对不行!
      我咬牙踢了一脚沙子,心底的恶毒快要泛滥开来。
      “可欣!”

      我扯着嗓子喊她。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有勇气以两个字来称呼她,就连我自己听起来都带着过分的亲密了。

      “怎么了?”
      宋可欣终于从她们身上转移了注意力,看向了我。她单手拿着相机,耳钉在闪闪发光。

      我的手偷偷的在背后打结,带着做了坏事的心虚。我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个度。
      “我..我想..拍张照。”

      我真是个小坏蛋啊。我站在宋可欣的镜头前,带着点得意的想。
      可站在她的镜头前又使我格外的紧张,我害怕我看起来不够好看,我为自己的一切而感到羞愧。

      宋可欣从相机前抬头,冲着站在湖边的我说:“放轻松,你很美。”

      K.O
      我的血条一定变成了零。
      这句话并没有使我放松,反而让我更加紧张。

      镜头那端的我,看起来一定很僵硬吧。
      宋可欣为我拍了一会,然后抬手招呼我到她身边去,动作随性而自然。

      我小跑过去,和她头挨头的看着相机屏幕。

      我没想到我会被她拍的这么好看,她捕捉的都只是我的瞬间。

      “怎么样?”她问我,带了点自豪和骄傲。
      “你拍的太好了!”我想把世界上所有的赞美都献给她。
      她揉了把我的头发,刚想说话,又被别的声音打断了。

      是刚才的两个女生。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可我再也没有别的借口可用了。

      我什么也算不上。
      宋可欣迁就我,是因为她很温柔。

      我冲她们礼貌地微笑,自觉地让开,独自朝着湖的另一边走去。

      青海湖古代称为“西海”,又称“鲜水”或“鲜海”;藏语叫做“错温布”,意思是“青色的湖”;蒙古语称它为“库库诺尔”,即“蓝色的海洋”。
      而在我的字典,青海湖是酸湖。
      它本该是咸湖的。
      现在,整个空气里却都充满了醋的味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日/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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