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折叠》小阿钱

2、第一日/夜

　　——「第一日·夜」——

　　“江若简。”
　　我太讨厌自己的名字了，平凡普通而且并不可爱。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总觉得很是奇怪。如果我有一个好听的，让人一下就记忆深刻的名字就好了。那么也许她会在知道我的名字以后冲我温和而洒脱地笑，然后不经意地感叹——“你的名字挺好听的。”这样，以后再向谁做自我介绍，我便会多几分自信和骄傲，坦荡地讲出自己的名字，心想，这可是被她夸过好听的名字。
　　可惜我叫江若简，没什么特点。

　　“啊！”
　　太糟糕了，想到出神以至于过了几秒才回答她。我匆忙地看她，看坐在对面床铺正在收拾东西的她。感谢上帝，让我预定了四人间，又和她一个房间。

　　“要去吗？”
　　刚才老板说晚一点大家会玩狼人杀，所以她这样问我。怎么会不去？我恨不得参与到有她的每一个活动里，以此来增进彼此的交流。

　　我像是贪婪的怪物，在开启了第一句话以后，就再也没办法停止了。可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还谈不上喜欢，只是心里蠢蠢欲动了。就像是枯燥乏味的人生突然出现了能够排解郁闷打发时光的东西，听上去和“喜欢”“爱”相比，这种感情，或者称之为感觉的东西是有些廉价了。但在我看来，或者对我而言，这是必不可少也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你懂吗？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状态。因为我如果想要到达“喜欢”“爱”“深爱”的过程，一定会经历这个先决条件，可是这个先决条件的存在，又会让我不断反思怀疑自己对于她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类。然而如果我预判错误，把一切都归类成“爱”和“喜欢”，那么在反复的自我催眠和期许下，我大概会真的喜欢或者爱上她，以无法自拔的姿态。这是人类的自验预言在作怪。而我实在过于害怕我的喜欢不够纯粹，变成了为了喜欢而喜欢的喜欢。于是我选择先顺其自然，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决心大多时候都跟从我的第一直觉。尽管或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的大脑皮层已经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最终才给了我这个能够被称为“感性”的直觉。

　　我想的也太多了吧，真像个自讨苦吃的烂俗文艺青年。我讽刺自己。

　　然而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有的没的，而是，我不会玩狼人杀。

　　我又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心里的小人已经抱头痛哭尖叫了起来。

　　但现在的我不得不盘腿坐在炕上，听方脸老板讲述游戏规则。

　　一共有十一个人要玩，玩之前大家都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可我现在一个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因为对当时的我而言，那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宋可欣来晚了一点，因为她刚刚下楼买她想要喝的啤酒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宋可欣歉意地笑了下。

　　真好看啊。我盯着她，以自觉不太露骨的眼神。

　　“我坐哪？”她问，唇瓣一开一合。

　　现在的情况是，大家围成小圆圈坐在客厅的炕上。我的身边还有一个窄窄的空隙。我要不要邀请她坐在我旁边？这个位置太小了，她会觉得不适吗？

　　“坐这吧要不？我们往边上挪挪。”

　　完蛋了！有人抢占了先机！希望我的眉头没有皱起来。

　　讲话的是好客的老板，他的位置在最中央，这也就意味着，宋可欣如果要坐过去，他周边的人都得相应的挪开些，而宋可欣也要跋山涉水。好吧，其实没多么麻烦，只是我心理不平衡所以下意识找出一万条不好的点来。

　　“那也太麻烦你们了。”宋可欣摇头，环顾了一下，然后叫了我的名字，“若简，我能坐这吗？”

　　天啊！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她叫我若简。三个字的称呼变成了两个字。我完蛋了，我一定笑得十分肆意和张扬。

　　“好啊。”

　　我往里挪了挪，而她坐在了我的身边，也就是炕边。

　　由于盘着腿，我的膝盖碰到了她的膝盖。于是从我们相碰触的地方开始，我全身发麻。我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啊，最好是变成借物小人那样的存在，这样我就能偷偷地溜进她的背包或者行李箱里，陪她走每一段路并且不被她发现。其实我最想待的地方是她的口袋或者掌心，肩头也可以，但我怕被风吹走。

　　太近的距离让我又有了仔细观察她的机会。

　　看她掰开听装啤酒的拉环，指甲盖都晶莹剔透，骨节与骨节之间的肌肉连接是最完美的画家也难创造的最优美和流畅的线条。看她仰头，涂了口红的唇贴上易拉罐，看她脖颈线条拉长，看她喉结滚动，看她在易拉罐上的残留下口红印。
　　天啊。

　　我发现我是如此的渴望她的身体，想要她把这个口红印留在我的身上，那一定会比留在易拉罐上好看很多。吻我，从下颚到脖颈，途径锁骨，再一路前进，吻我的雪峰，也亲吻我的平原。但我有小肚子——我一下打消了这些念头。

　　“想喝？”宋可欣侧头看着我，黑色的眼睛带着明亮的光彩。她晃了晃啤酒，问我。

　　偷看被现场逮住了，我极力遏制羞愧低头，硬着胆子借势发挥地回答她：“可以吗？”

　　她无所谓地耸肩，就在我以为她要把啤酒直接递给我，让我有机会间接接吻感受她的嘴唇余温的时候，她居然站起来了。——然后，她把装了啤酒的纸杯递给了我。

　　要不是我的控制力好，我一定沮丧地瘪嘴。我不会喝酒，可是接过她给的纸杯后还是一口喝掉了所有。

　　“哈哈哈，你急什么。”宋可欣笑，她的笑让我又尴尬无措又觉得开心。开心我能让她笑起来。
　　“好喝吗？”

　　不，一点也不，难喝死了。啤酒怎么是这个味道？我简直觉得自己的口腔被强/奸了。

　　“嗯，好喝。”
　　这可是她喜欢的东西，我怎么敢说不呢？

　　她没再接话了，只是带笑地看了我一眼。我已经无从分辨这个笑是嘲讽的还是因为高兴。

　　我现在就像个傻子，不，我从来就是个傻子。
　　以上的所有其实只是发生在片刻之间，很快，我们就开始玩游戏了。

　　希望我可以弥补刚才的一切。

　　上帝大概没有听见我的祈祷，所以我后悔了。我又后悔了。在遇到她以后，我已经数不清我后悔过多少次了。

　　我为什么要加入这个游戏？我现在看上去一定像隔壁村的二傻子，眼神呆滞，嘴唇微张，脑子一片空白。什么猎人啊女巫啊神啊民的，我完全不懂，只好在其中浑水摸鱼滥竽充数。每次到我发言，我都能感觉到宋可欣的眼神，这让我原本就紧张的小心脏更加紧张了。

　　新的一局又开始了。

　　我和宋可欣以及另外两个人是狼，而那个狼人居然在开局后不久莫名其妙就挂掉了。

　　“天黑了，请闭眼。”“狼人，请睁眼。”
　　我们对视着。

　　感谢这个游戏，我们对视了。

　　她率先带刀，我选择跟随。一刀毙命。接连好几次都是她带刀，我盲从。她的刀好准，以至于我躺赢。

　　我看着她在游戏结束后听到别人的夸奖谦虚地摆头，只觉得她怎么这么聪明，逻辑清晰。而我，哈，她一定觉得我很没用。
　　“叮咚——！”

　　我脑子里的提示音响了！是她用左肩碰了我的右肩，我微微抬头看她的侧脸，她冲我眨眼。
　　“配合不错。”

　　biubiubiu！丘比特你个大坏蛋！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用箭射中我的心脏呢？

　　并不愉快的游戏时间结束了。碍于这家家庭式青旅只有一个卫生间，为了避免和他人在浴室发生尴尬情景，我早早洗完澡换好睡衣钻进了被窝里。我喜欢盖被子，就算是在夏天也喜欢，身体被什么东西轻轻包裹实在太有安全感。

　　宋可欣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玩手机，她叫我，我扭头去看她。

　　她的睡衣是吊带，所以露出了白天被藏在衣服下的一字锁骨，我多想变成一只翩翩蝴蝶，在那里栖息。她的肩膀圆滑，靠上去一定很舒服。转身时背部的肩胛骨像是待展的翅膀。刚洗完澡以至于那些水汽似乎还不忍地黏在她的身上，像是朦胧的纱。这层纱把她胸前的拢起梦幻化了许多，因为没穿奶/罩的缘故，她尖端的形状也清晰可见。

　　让我死吧！！

　　我躲在被子的脚趾一定不受控地蜷缩了起来，在床单上滑过。我不知道我脸红了没有，但我的耳朵很烫很烫，一直发热。我再也没有比这一刻还要清晰的认识到她的□□对我的吸引力了。

　　我蛰伏的本能被唤醒。

　　她是如此的完美，以至于我是如此的自卑。她是女人的，而我是孩童的。

　　“你接下来怎么走？”

　　她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疏远和熟稔，港台腔特有的语气勾住了我躁动不安的心。我根本没什么计划，因为我的时间过于充沛，怎么走都好，只要走完这西北。

　　“还没想好呢。”

　　我如实回答了。

　　她一边往对面床铺上坐，一边对我说：“要考虑一下和我们拼车吗？我们就走大环线，这个车有个人突然不去了，多了个位置。你小小的一个人也不大安全的，提个行李我看都能出点问题。”

　　她后面说什么其实当时的我已经听不清和不在意了。

　　第一反应当然是震惊和开心，这实在是绝妙的机会！接着心里咯噔一下，“我们”？除了她，还有谁。会是她的什么人吗？会是...爱人吗？我干脆先挑起另一个话题，这样我还能多一点时间缓解心里的情绪：“我不小了！”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摇了摇头。
　　“你多大！”我问她，这个问题在我们第一次交谈的时候被我遗漏了。

　　“我都工作了。”她看着我，“你刚毕业吧？高中。”

　　我点头，并且在心中暗暗计较，她并没有直接坦率地告诉我她的年龄，这是否意味着她并不愿意同我更加深入的交流呢？

　　“还不小吗？”或许是看见我不服气的神情，又说,“小妹妹。”

　　滋滋滋——一根针插在了我的身体上，于是我开始漏气，持续漏气，最终变成平面存在。难过和开心绞在一起，难过在她语气和言辞里，她把我放在了与自己不同的层面上，我和她之间隔上了一段玻璃。开心她这样叫我，实在有点亲昵。但不得不承认，直女们实在把这种亲昵习以为常了。
　　我不知怎的，低眸扫了一眼自己的胸，小小的。

　　她应该是察觉了我的动作，哈哈大笑出声。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我猜的），又一下收敛了，转移了话题：“怎样，拼吗？”

　　怎样。

　　zenyang。

　　这两个人被她讲出来是如此的好听，以至于就算后面的问句是向我说“爱我吗”，我也一定毫不犹豫的点头了。再也不顾忌所谓的是真的爱吗，不顾忌世俗，也不顾忌被拒绝被讨厌的风险。就像是醉死再她的语气里了。

　　“呃，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呢？”

　　这个问题问的太好了，请宋可欣感觉回答我吧！说，我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这是最好的答案。

　　“一对情侣，我也不太熟悉。”她补了一句，“网上找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一定踢翻被子狂蹬腿还能再来几个后空翻，可惜宋可欣现在也在这个房间里，于是我只好掩盖无与伦比的欢欣，矜持起来。
　　“好。那么我把钱转给你吧？”

　　说出这句话后我才意识到，我们能加微信了。以这么完美的借口。

　　可是下一秒我又想反复审查一遍我的微信，从头像到名称，从资料到朋友圈。我的手心都泛出了汗，害怕她不答应——虽然没理由不答应。

　　“好。”
　　“你不问问价格，就不怕我骗你吗？”她紧接着问了我这句话。

　　我笑着回答说：“不是吧！”语气里带着夸张，“你这么好看，一定不会骗我。”

　　其实心想，你这么好看，骗我吧，把我骗到倾家荡产，裤衩都输掉我也认。当然，倾家荡产的不会是我，而是我爸妈。

　　是我太直白的夸奖让她有些害羞了吗？她礼尚往来：“你也很可爱。”

　　好看和可爱是两个词，她一定觉得不好看太不委婉，所以换上了可爱。

　　哎，我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多想要一张成熟的面庞，而非现在的这个，稚嫩的，写满了“天真”的容颜。

　　可爱。
　　哎。
　　我可以被她爱吗？在我还没有真正爱上她之前，我竟然已经开始有了如此贪婪的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