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君九回》冷胭

3、这样最近

　　楚瑶朝着云珠看过去，见她慌乱地招呼侍女收拾碎片，又转头看向眼前的侍卫穆昆，还特地走近几步凑到他跟前：“喂，抬眼，看着本宫。”
　　穆昆没有依照规矩说“微臣不敢”，而是依言抬眸，沉静地看向楚瑶。
　　楚瑶眨眨眼，抿唇而笑：“眉目英挺，高鼻薄唇，”她用手比了比个子：“还很高，”又戳了戳他胸口：“身板也结实。”她笑着瞟了云珠一眼，做了最后总结：“果然是翩翩佳公子，怪不得本宫那见多识广的云珠都闪了神，哈哈哈哈！”
　　穆昆面上平静无波：“公主谬赞。”
　　掌事太监笑着向楚瑶介绍：“这是云南王穆家的幼子，半月前随王爷进宫向皇上请安，正巧赶上一年一度的世家比武，他一人剑挑三十位世家子弟高手，一一战退，皇上赞赏有加，当即留了他作为贴身护卫，后又怜恤公主您，故而转赐。”
　　楚瑶笑眯眯地点头，背在身后的手却向身后的持刀侍女展开。身后的侍女立即会意，将刀柄轻轻递进楚瑶手里。
　　她们两人站得很近，动作又极小，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掌事太监还在喋喋不休地夸赞皇帝的宠爱，楚瑶的手紧握住刀柄，神情亦是一派祥和地微笑着，忽地拔刀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穆昆的肩头就是一砍！穆昆身形极快地一闪避开，楚瑶又连砍几刀，刀刀生风跋扈地呼啸而去，穆昆准确闪避，衣角带风发丝翻飞，步伐却丝毫不乱。
　　楚瑶一笑：“倒是有几分能耐！”她运了轻功拔地而起，从高处俯冲下去，刀锋直指穆昆面门！穆昆此次却并未躲避，迎着刀口反而勾唇一笑：“这一招，还是没有练好。”
　　他的声音极低，楚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而只在转瞬之间，刀刃被他扣指一弹，震得她胳膊酸麻，顿时失了准头，歪向另一边。
　　她被刀锋的劲力带得也是一歪，落地时难免冲了两步，险些要坐倒在地，被穆昆一把扶住，牢牢锁住了她的腰身。
　　明明已被制住，楚瑶还不死心，顺手回刀一挥，刀锋擦着穆昆的脖颈而过。
　　掌事太监和云珠都是一声惊呼，穆昆将楚瑶扶稳站好，说道：“险胜。”
　　楚瑶笑：“你还是我？”
　　穆昆不答，脸上微有笑意。
　　楚瑶将刀扔给持刀侍女，大喇喇地拍了拍穆昆的肩膀：“你，本宫要了。”
　　穆昆眸中微澜，颔首沉声：“谢殿下。”
　　掌事太监抚着心口不住地“哎呀”了半天，对楚瑶再三行礼，摇摇摆摆地走了。
　　楚瑶把手一挥，招呼云珠：“去，把武器库打开，本宫要赏给穆昆一件好兵刃！”
　　云珠连忙应下，小跑着往武器库去了。
　　穆昆跟在楚瑶身后，看着她欢乐地大摇大摆，跑跑跳跳，深邃的眼眸中沾染着满足又忧伤的笑意。

　　公主府的武器库在院落深处，面积大得有些惊人，整整一进院子四面的房屋都是存放兵刃的场所，云珠吩咐侍女们各自打开时，屋中竟隐隐透出寒光。
　　楚瑶大方地指了一圈：“随便挑。”
　　按大昭国律法，除官府外，任谁私藏武器都会受到极重的刑罚，一般王府的府兵持有武器的数量都有严格的限制。而鲁阳公主府的武器库，不仅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府中，其中所藏兵器的种类和数量，只怕比一般王府的兵刃要高出数倍。
　　皇帝对鲁阳公主的宠爱，看来比传闻中的优渥更甚。
　　楚瑶已经自顾自地走进其中一件房屋，在里面叮叮当当地拣选。
　　穆昆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望着楚瑶的方向。云珠一直望着穆昆，眼下见楚瑶不在跟前，已经走了过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尽量克制却还是声音发颤：“小侯爷？”
　　穆昆神色未动，眼神却是温和的：“微臣穆昆，姑娘不要叫错了。”
　　“是……”云珠略略一哽，好多话堵在唇边不知从何说起，想问的事情太多，却只有一句话最先出口：“伤……都好了么？”
　　那时他眼见着公主日夜狂乱，发起癫来就直嚷着要杀仇人，他便义无反顾踏上了诛杀邻国皇帝的血途。及至后来传来他身死异国的消息，到今日，竟已四月有余。
　　“均已大好，劳你挂心。”穆昆的回答云淡风轻，云珠却只觉得眼泪直往上涌，忍了又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来做侍卫……”
　　刺杀皇帝遭遇了多少危险？
　　受的伤有多重？
　　多长时间才养好了伤？
　　公主大婚还忍痛送来贺礼？
　　如何设计造了新身份成为云南王的幼子？
　　怎样险象环生一人单挑三十高手？
　　不管是哪一桩，哪一件，只随便一想就心惊肉跳。
　　“这样最近。”穆昆淡淡回应，眉目不惊。
　　云珠深吸一口气：“那今后，有何打算？”
　　“没有。”回答似乎略带苦意，却透着认真。
　　云珠垂眸，觉得心揪得很紧。

　　“找到了！”楚瑶拎着一柄剑快步而来，眉梢眼底都是得意：“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她把剑往穆昆怀里一塞，颇为豪气干云地说道：“给你了！”
　　穆昆接过剑，抽出一半看了看，略略讶异：“逐辰？”
　　“识货！”楚瑶伸出大拇指，更加得意：“当世四大名剑之首！”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瘪嘴：“算了，四大名剑第二。”她“哼”了一声：“第一名的飞霜剑在太子那里，好说歹说他都不肯给我！”
　　楚瑶再次大力拍他的肩膀：“穆昆，本宫就靠你了！上次我跟太子打赌，若我能赢过他，他就把飞霜剑送我，这都好久了，我的侍卫没一个能赢过他！真真要气死。”
　　楚瑶与太子楚旸一向不睦，从懂事开始就一直明争暗斗。
　　太子楚旸本身是没有机会做太子的。他的母妃在世时虽位极贵妃，母家却并无势力，只是靠着姿容过人又很快有了身孕才一再晋升。临近她生产的那个月，皇帝一直陪伴在侧却突遇刺客，她虽怀着身孕却奋力挡在皇帝面前，导致被刺中心口，提前产下皇子，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拉着皇帝的衣袖不肯放手。皇帝当即下旨封这位初生的皇子为太子，贵妃才咽了气。
　　皇帝起先也颇为宠爱太子，但没有母妃的帮衬，又无母家的助力，再加上新进宫的妃子层出不穷，楚瑶和三皇子楚昀相继出生长大，都异常能讨皇帝欢心，本该常伴君侧的太子渐渐被皇帝遗忘，只在每日晨昏定省时才能看见他那一袭从无错乱的太子衣袍，明晃晃地在皇帝面前闪过，恭谨地叩头、问安、退下，熟练而客套。
　　楚瑶从小就不大喜欢这个哥哥。小时候总用窜天猴儿响炮吓唬她，长大了就变得严肃刻板不苟言笑，对谁都是一副储君架势，让她很不舒服。哪儿比得上自小亲近的三皇子楚昀，总是那么亲切地护着她，出宫看见什么好玩意儿就着急带给她。
　　终究隔着一层。
　　三皇子楚昀的母妃是先皇后的亲妹妹，而楚瑶正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
　　云珠略有忧心地说道：“殿下，每次与太子殿下交手的人，若是输了会被吊打五十棍，若是赢了……虽然现下还没有人赢过，但奴婢听说，若是赢了太子，肯定会被太子殿下想尽方法弄死的。”
　　“他敢！”楚瑶不服气地轻哼：“从前我那几个侍卫输给他，你看他敢打我的人么？”接着又拍上穆昆的肩：“你放心，本宫定会护着你！”
　　穆昆收剑回鞘，沉声回答：“嗯。”
　　“这是答应啦？”楚瑶很高兴地拍手：“宫里敢跟太子比试的人都绝迹了，你可一定要给本宫争气！把飞霜剑夺过来！”
　　穆昆：“好。”
　　欢喜雀跃写满了楚瑶的脸庞，映衬得她整个人光彩照人。她向着院外走去，又喜滋滋地吩咐道：“把酒启出来，赏给穆昆！”
　　云珠连忙应声：“是！”
　　穆昆却拒绝道：“微臣奉命随侍在侧护卫公主——不得饮酒。”
　　“规矩在本宫这里，那都是看心情。”楚瑶笑嘻嘻地歪头看他：“酒量怎么样？”
　　穆昆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的酒瘾正在发作，配合地说道：“未尝一醉。”
　　“好！”楚瑶豪迈地挥手：“拿大海碗来！本宫要与你痛饮三百杯！”
　　穆昆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