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域》如海方渊

2、招魂

　　陆十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地昏暗，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虚无之中，身周星光暗淡。那个年轻的男人跪坐在他身侧，见陆十安醒来，他笑了起来，随手一指问他，“你看，熟悉吗？”
　　陆十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片虚无之中星光沉浮，他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发现没有宿醉后头痛。陆十安摇了摇头，问他道：“主人家，这是哪儿？我们不是在喝酒吗，这么一下子就换了地方。”
　　男人嘴角挂着笑，陆十安望着男人的脸，他似乎能看见男人护带后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他觉得自己应该回答‘熟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其实，还算是熟悉吧？”
　　男人笑意更深，他伸手解开自己的护带与陆十安对视，陆十安楞了一下，他仿佛在男人的双眸中看见了一片璀璨的星河，无数的星辰绽放光芒拖曳着长尾围绕着一颗巨大的紫色星辰，那紫色的星辰表面有数个巨大的黑色眼眸，随着星辰的转动仿佛眨眼般。陆十安忍不住盯着男人的眼睛看，下意识的靠前搂住男人，两人眼睛对着眼睛，他甚至能闻见男人呼吸里带着梨花的香味。
　　陆十安觉得自己应该脸红，可他眼睛再次看到紫色星辰表面的黑暗巨眼的时候，他无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觉得自己从心脏最深处开始蔓延出一股恐惧，恐惧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看见了什么？”男人问，热气喷在陆十安的耳朵上。
　　陆十安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看见了邪恶，能叫人毛骨悚然的邪恶。那是什么？”他问。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认真说道：“还有呢？再看仔细一点，往深处看，看到星辰里面去。”
　　“星辰里面有什么？”陆十安问，眼睛却一直盯着男人眸子里的星河看，男人眸子里像是藏了一条星河，星河斗转瞬间沧海桑田。陆十安看的认真，整个人似乎都陷了进去，那些拖曳着光尾的星辰飞驰，一道又一道光芒接连亮起，陆十安在一片光之中看见紫色星辰中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他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看见男人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那些黑色的纹路是活的，随着男人的呼吸缓慢地移动。男人睡得很痛苦，陆十安能感觉的出来，那些黑色的纹路像是跗骨之蛆，像是要钻到男人的身体里。
　　“有个，有个男人，那星辰里有个男人。”陆十安蹙着眉说，仿佛能感同身受一般，“那个男人是谁，他似乎很痛苦，很疼。”
　　男人依旧没有回答陆十安，他突然牵起陆十安的手，陆十安楞了一下，下意识的像挣开，却看见男人眼里的星河爆发出一阵猛烈却不刺眼反而十分柔和的白光，等陆十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与男人已经站在了星河之上。
　　“熟悉吗？”男人再一次问。
　　熟悉？不，陆十安敢发誓，在他过去的二十三年时间里，他压根不可能接触过这些东西，既然没有接触过，又谈何熟悉呢。陆十安仰头去看男人，男人比陆十安还高了一个头，他借着长尾的星光去看男人眸子里的星河，似乎望见了两个模糊的黑点。
　　男人牵着陆十安走，他们脚下是一片漆黑的虚无，星光在两人身周散开，绕过星辰，星辰散发着各种气息，或冰或火或风或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在紫色的星辰前站定。
　　近距离观察紫色星辰上巨大的黑色眼眸，陆十安差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迎面而来的是一种黑暗带着邪恶带着堕落的气息，他似乎听见男人在星辰呼啸的声音中低声说了一句，“都这么严重了啊。”什么意思，陆十安不明白，他只觉得越看这个紫色星辰他越难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两人踏上这个星辰，入眼所见是一片苍凉的荒芜，两人走进一座高大威武的宫殿，宫殿地面铺着水晶，四方天柱上各自围绕着青龙、朱雀、玄武以及白虎的雕像，中央天柱上是一只巨大的土黄色的麒麟。
　　陆十安只觉得心慌，莫名的心慌。他倔强的拉着男人的手不敢上前，瞪着眼睛看他。
　　男人轻声笑，“别怕。”他说，“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的。”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安慰，陆十安顿觉轻松不少，可整个人依旧紧绷着，像是拉满的弓弦。
　　男人牵着陆十安走上帝座，帝座上横躺着一个赤裸的男人，男人白皙的皮肤上各种漆黑的纹路汇聚成数个巨大的眼眸，在纹路变化之间像是眨眼般一睁一眨。陆十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说，别看，别看。可陆十安还是忍不住顺着男人的脚慢慢往上看，从脚到腿再到他的跨然后是腰还有胸最后一直看到他的脸。男人的面容宛如一颗完美无瑕的美玉，应该是值得赞美的，可陆十安却无声的流下眼泪。
　　陆十安觉得莫名其妙，可是眼泪一直不停，他望着男人因为痛苦而紧紧蹙起的眉，他就觉得有一股发自灵魂的悲苦涌上心头。这和他师父去世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师父去世的时候他也哭，只是心里明白师父无论是飞升还是轮回了，都还是在这个大世界之内。而面对这个男人，他就觉得自己灵魂非常痛苦，像是压抑着一股巨大的情感不得不借助泪水宣泄出去。
　　“熟悉吗？”男人问了第三遍。
　　这一次，陆十安点了点头。
　　突然他听见虚空里传来一声宏大的仿佛祭祀一般地高唱：“魂兮，归来！”声音就直接硬生生的从虚空里直接穿过他的□□穿过他的五脏六腑轰击在他的灵魂上，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正厅里，屏风后的倩影站在厅外的台阶上，是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她仰头望着天，墨一般的苍穹上无数星光亮起，她伸手一挥，星光先后明暗，她朝南面的星空招手，“度厄，归来！”声音低沉却带着无上的伟力直冲天宇。
　　混沌的星空之中，一颗带着封印的星辰忽然猛烈震动起来，因为封印而黯淡的星光却随着一声‘度厄，归来’而在此绽放出耀眼的华光。同一片星空里，相隔不远的五颗星辰一起喷射出星光围绕着这颗曾被封印过的星辰。
　　宫殿内，无数光点从四方天际蜂拥而来，先后钻进陆十安的身体，数不胜数的光点将他包裹成一个茧，随着陆十安的不断呼吸，光点越来越少直至全部被他吸收。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牵着他的手站在身侧的男人，男人眼睛重新绑上护带，嘴角微微翘起。
　　“你是谁？”陆十安带着哭腔问男人，他又看向躺在帝座上浑身赤裸的男人，“星主。”他说。
　　“醒了？”男人问，陆十安点点头，男人伸手抓住一片星光随手一洒，璀璨的光芒十分耀眼，陆十安猝不及防之下只能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还是在男人府邸的正厅里。男人盘膝坐在小几后，自斟自酌。小几上凌乱的摆着几个酒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花香，屏风后的倩影轻轻拨弄琴弦。
　　“你是谁？刚才那是梦吗？”陆十安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地上，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手里抓着一个雪羽瓷杯，他不小心松开手，瓷杯一个骨碌从手心滚了下去。
　　“起来！什么样子躺在地上，难道神霄府内的规矩就是这般？看来是应该叫普化好好给你这个小子立立规矩！”倩影喝道，她从屏风后走出来，陆十安一下子就探知到熟悉的气息，“大……大帝！”
　　陆十安一个翻身忍不住走上去抱住倩影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胸脯上蹭了蹭，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还知道委屈？”倩影轻轻拍了拍陆十安的脸，“转世之前是谁咬着牙说不后悔不后悔的，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就让你别随手往府里捡东西了，你就是不听！五百年前你府里一只老虎下了三十三天，找你的转世去了！”
　　陆十安：“？”
　　“大帝，我不是应该这一世轮回之后才能被允许重新接引返回神霄府吗？”陆十安问。
　　倩影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她捧着陆十安的脸，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道：“紫薇遭了魔域的暗招，已经陷入了沉睡！”
　　“是紫薇大帝吗？”陆十安顿了一下，哑着声音问。
　　倩影点了点头，叫陆十安回自己的位置坐好，等陆十安在小几前坐下，她又返回了屏风后，微微拨弄琴弦。
　　陆十安在短暂的迷糊之后恢复了本性，对于他而言，轮回的十世不过想是庄子的‘庄生晓梦迷蝴蝶’，只是一段记忆而已。只是他暂时还是陆十安，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一世还未完全过去。
　　与男人对面而坐，陆十安偷偷摸摸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捏着酒盏笑眯眯地样子像是一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他越看男人越觉得好看，觉得男人比大帝还要好看，他嘿嘿笑着问：“大人，您是三十三层天的哪位呀？是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