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域》如海方渊

1、陆十安

　　陆十安在漫天璀璨的星光之下醒来，抬头是一株开的正旺的梨花。他头痛欲裂，脑袋里像是紧紧地绷住数十根琴弦，似乎只要再来一个契机，所有琴弦崩断他就会倒地不醒。昨夜发生了什么？他揉着脑袋爬起身来，脚边倒了数十个酒坛子，他左右看了看，应该是一个花园，花园里开着艳丽的牡丹，碧绿的蝴蝶兰还有花团锦簇的满天星，院子四角栽种着的梨树上满是雪白的花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倚靠着一张石桌竭力站着，抬头望天，却也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坐在石凳上仔细回想，似乎晨间受了邀请来此地，然后和主人家谈天说地，性质正浓就有仆从上了酒，这么多的酒坛子，喝酒了吗？陆十安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卷起自己的衣袖用力闻了两下，发现的确有淡淡的酒味。
　　“主人家在吗？”他大喊，没有人回应，院子里的烛火昏暗，他捂着脑袋踉踉跄跄的起身准备出去，在穿过一道月亮门之前，他闻到淡淡的梨花香，顺着花香看去，是一株开的正艳的梨树，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折了一枝梨花捏着手里，他心里想着，主人家应该不至于舍不得一枝梨花吧？
　　他的脑袋依旧痛的厉害，像是要炸开一般。走路步子一块他就想吐，他强撑着在院子里四处寻找出路，可一个又一个月亮门后，他愣是没找到一个人，这般大的院子难道不需要仆从丫鬟的服侍吗？那看家的护卫们呢？那些主人家又在哪里？他思绪纷飞，脑海里时不时有一道画面迅速闪过，可他总是抓不住要领。突然他听见一道悠扬的琴声，有一个婉转悦耳的女声伴着琴声高唱：星河斗转沧海桑田话人世寂寥，大日煌煌九天高悬见岁月更迭……
　　陆十安就听见自己脑袋‘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他低头看手里捏着的梨花，雪白的梨花忽然纷纷扬扬像是一场雪一般先后落在地上，他手上只剩下一杆黑黝黝的树枝。他望着那些花瓣，脑子清醒了一些，弯腰捡起一片梨花放在手心，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已经是十月见底，怎么可能还有梨花？他又想起最初醒来的那个花园，那一园子开的正茂盛的花……耳边琴声忽轻忽重，像是正上演一曲慷慨激昂的《破阵子》。
　　他有些惊慌失措，深秋里怎会有这般的梨花？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又喊了一声，“有人在吗？”依旧是无人应答，他下意识的像逃避琴声传来的方向。他脑袋又沉又痛，走路虚浮，在原地深深喘了几口气，压下肚子里的恶心，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上星光仍然璀璨，月亮门是一道接一道，每个院落都完全一样，无论是摆设还是种族花卉的数目与品种。难道世间有这般诡异的巧合？恐怕是主人家刻意为之吧。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纱罩里的无头的苍蝇，‘嗡嗡嗡’地到处飞乱撞一通，愣是出不去！
　　等陆十安寻到正厅的时候，距离他醒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望着正殿上刻着‘苍明月海’四字的牌匾，又有满院落似雪的梨花，更有宛转悠扬的琴声，心里想着，即便这主人家是妖或鬼，想来也是一只风雅的妖鬼，况且如今我人都在他的院子里，反正也出不去，还不如见上一见。于是，陆十安整理了衣袍，跨上台阶。
　　正厅里只有一盏油灯，灯火如豆。正厅里摆放着一张小几，一位身形瘦削的年轻男人坐在小几后正面对着他，男人皮肤白皙十分英俊，黑发如瀑般垂下，眼前覆着一指节宽的黑布，黑布上一对剑眉如峰，鼻梁高挺，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带着笑意。他一身宽大的黑袍，袍襟大开，隐隐约约能在昏暗的灯火下看见一对恰当却不显得夸张的胸肌，再往下走能看见排列整齐且干净的腹肌。
　　年轻的男人身后是一方半透明的屏风，屏风后模糊的印着一个倩影，那倩影静坐在弹琴，无论是姿势还是动作都极为优美。
　　陆十安目不斜视，伸开双臂对年轻男人行礼，他的记忆含糊不清，脑袋里像是进了水一样，他都有些记不清眼前这个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无可挑剔的男人是不是晨间邀请他的主人家了，无论是不是，他都只能硬着头皮上，“叨扰良久，小道士尚不足主人家如何称呼？”
　　“名姓罢了，不值一提。”男人提起小几上的一壶酒，复又捡处两个雪羽瓷杯各自斟了酒，“坐。”陆十安依言坐下与男人相对，男人将酒盏递给陆十安，陆十安又听他说道：“不知道小兄弟可知道如何成仙了道？听闻世间山川大河内多有洞天福地，得之可成仙。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这般神奇。所谓的仙又是什么，真能超脱天地逍遥世间吗？”
　　陆十安苦笑着摇摇头，他想起他的师父，也不知道师父算不算是飞升成仙。想了想陆十安说：“主人家难倒我了，若是小道士知道如何成仙了道，恐怕现在早已闭门不出专心念道了，又怎么会四处云游浪迹红尘呢？”
　　男人点点头，一手摸上眼睛的护罩，一手摸到酒盏与陆十安碰杯，他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问道：“不知道小兄弟是否想要成仙？”
　　成仙？陆十安觉得自己的心脏用力跳了两下，世间谁人不希望自己能成仙？纵观历史，朝代更替，几乎每一个朝堂上的王者都曾派遣收下术士游历山河大川，更是频繁开炉炼丹。可然而，绝少听闻有人能真正成仙。
　　就连他那五年前逝去的师父，逝世那日天生异象，世人都说他飞升，可事实究竟是怎么样，陆十安也不知道。
　　陆十安长吁了一口气，捏起酒盏笑了起来，“主人家说笑了，谁人不渴望能成仙？小道士我既无外物挂念，又无亲属在世，自然也是希望成仙的。只是话又说回来，”陆十安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水里尽是梨花的香味，“世人都说成仙好，只是成仙之后又是一个如何的光景？听话本里说，那九重天上的女仙们可耐不住寂寞一个又一个下凡，小道士我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就怕待久了惹出麻烦来。”他话才说完，就听见屏风后传来琴弦崩断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笑起来更显俊朗，“小兄弟有意思，来吃酒吃酒。”男人虽然眼前带着护罩，可动作却十分利落，他也不再说什么成仙的事情，只是一个劲儿的劝陆十安喝酒，两人推杯换盏，陆十安原本就喝多了酒才醒来，脑袋沉得厉害，现在又是好几杯酒下肚，脸上绯红一片。喝多了酒，所有感官都似乎慢了一拍，眼前也出现了重影，他望着男人，觉得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伸手去摸男人的护罩，可摸了个空，他‘嘿嘿嘿’地傻笑起来，“主人家这酒好喝，是个什么名字的酒，小道士想去弄个明白。”他说话的时候满嘴都是花香，酒气很淡但是够味。
　　虽然是个道士，但陆十安是个荤素不忌的，也喜欢喝酒，可偏偏酒量不好，往往只是别人刚开了胃他就已经晃晃悠悠不行了，走路都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偏偏这人酒品好，喝醉了不哭不闹，就窝在一角抱着酒坛子嘀嘀咕咕自说自话。人又长得俊俏，行事大方，很多人就喜欢逗他。
　　陆十安现在被灌的已经上头了，动作行事都有些幼稚，他一手握着酒盏，一手想去够男人的眼罩，可明明两人对面而坐，相距不过两掌的距离，陆十安却偏偏够不到。他有些生气了，撇了撇嘴放下手里的酒盏，一手撑着小几想站起来，可头重就轻，刚站起来就又摔了过去，挣扎着想起来却没能站起来，像一只翻不了身的乌龟在拼命折腾，折腾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他就用这样尴尬的姿势睡着了、。
　　男人看着他只是笑，既不说话也不去帮忙。他盘膝坐在原地，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不小的正厅里满是梨花的香味。
　　陆十安又睡着了，悦耳的琴声响起，像是一首催眠曲。
　　“这孩子倒是有趣。”那俊美的过分的年轻男人捏着酒盏低低笑了起来。
　　屏风后那道倩影目睹过程，也觉得有些尴尬，苦笑了一声说，“轮回了十世还是这么个性子，倒是叫先生见笑了。在府里的时候有普华疼爱宠着，几个哥哥都事事顺着他，唯一的弟弟上生还将他当做弟弟，给他养出了个惫懒的性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男人摆摆手，“莫要小瞧了他，只是在你们面前撒娇罢了。一个能修改了《命元书》的星君，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拭目以待吧。”男人搁下酒盏，拍了拍手，笑了起来，“差不多了，咱们动手吧。”
　　屏风后那道倩影却无动于衷，“先生，紫薇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用处？不如换个人吧。”
　　“如今你神霄府里谁能用得上？谁能悄无声息穿过天地壁障不被魔域的人知晓？”男人反问，语气加重带着点威严，“关心则乱！不说紫薇，难道《命元书》的事情你也要替他拦着？可别忘了，我插手不了你们和魔域之间的事情，魔域四方魔帝对你们虎视眈眈，你们自己都身在劫中还能护得住谁！糊涂！”
　　倩影知道男人说的是事实，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回答道：“先生教训的是，动手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