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花飘叶

6、前世谈心

　　这一日，天光正好，施南云靠在树边，半眯了眼睛，懒懒的把玩着手里刚刚捡到的叶子，语气里边带了点不经心的闲散。
　　“禅和……你知道吗？在我记忆里边觉得温暖的事情不多，可是，却始终记得，初春时候，有一次去赏花，路上看见一只小猫，四只小爪子都藏在身体下面端坐着，绒绒的浅灰色，眼睛眯起来在阳光底下晒太阳……”说着，施南云轻轻笑笑，“那个时候，突然觉得，这一天都很暖。”
　　“是吗？”禅和搭着话，脑海里不经意便出现了一只灰色的小猫，小小软软的，眯着眼睛晒着抬眼，那一脸舒服满足的模样……竟是有些像身边男子。
　　想着，禅和便不禁笑开……
　　嗯，好像是的，看到那样的一只小猫，这一天都会很暖吧。
　　只是，正是想着，脑海之中施南云干净的面容忽然又变成了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霎时场景变换，他在那一瞬间又回到从前……
　　是那一天，阴云密布，落下细雨微微，洗尽世间红尘。
　　而站在屋内，是他一身红衣，玉冠束发，便是不笑也在眉宇之间都带了喜色难掩。然后，他微微转身，对上他的眼眸，只一个清浅微笑，映在他眼底却是闪烁流华。
　　“青冥，我要成亲了，你呢，有没有倾心的女子？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一把呢！”
　　看着眼前之人，他唇瓣微动，想说祝福，却终是嗫嗫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份早已知晓的无妄刹然撕裂了他的心间，那样巨大而又无法抵抗忽略的无力和孤寂，竟压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一瞬间，禅和忽然从梦中惊醒坐起，这才发现，冷汗早湿了衣衫。
　　抚额，手指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沿着那一滴泪的毁踪迹，最终无力垂落。
　　禅和苦笑……
　　为了之后的人生能够安稳以度，有些人是不得不忘。
　　只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不得不忘，就能够一次忘个干净。
　　又是一场阳光正好，外边的草木在太阳下边显得翠翠的，很好看。
　　只是，与外边的生机想比，屋内的施南云却是脸色苍白。
　　书案前边，禅和执笔平宣，笔法自然行走于那宣纸上边，施南云在一旁看着看着，忽然一阵眩晕，只是，他迅速闭住双眸，佯装着有些困倦的模样以掩饰自己的虚弱……这一切，一旁的禅和并没有发现。
　　他没有发现，施南云当然也不会说，只是，在待得那阵眩晕感过了之后，他眼底的神采却也散了几分。
　　看着禅和一旁摆着的那副自己刚刚画好的那副山水，施南云微微笑笑，那是寺院后山，是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也是自己送给他，心底最珍惜的时光。
　　步子缓缓走到禅和身后，靠着他的后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施南云苍白着脸色，微微皱眉，“我不想再走了，古刹是神圣的地方，我便于此终老吧。”
　　禅和闻言，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声“好”。
　　他的声音平静，指尖却微颤，一滴浓墨滴在纸上，晕开，像一朵墨色的花，开在那字里行间，打破了纸上苍劲有力的那个“空”字。空者不空，因果不空，万事不空，不空不破，身在这红尘万丈之中……他到底看不破。
　　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施南云微微笑开，原本苍白的面色也似是略微好转了些。
　　其实，说想留在这里，施南云是有私心的。
　　毕竟……活了十九年，禅和是唯一让自己动心的人。
　　是的，心动。
　　面对这份注定无法言说的感情，施南云自己也有过惊诧，有过怀疑，有过不可置信，有过不知所措……其实，他也很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子，而且，那还是一个僧人。
　　也曾纠结过，烦心过，郁闷过，可是，对于份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何而来的感情，便是思绪反复，施南云最终也还是接受。
　　接受，是因为没有选择，选择是要用心的，而他的心，早不在理智所能思考控制的范围之内了。
　　只是，就算是这样清楚的认知，这份感情却到底是不能说。
　　不能说，说就是错。
　　他不怕被世俗目为异端，却怕他知道后，会心生罅隙，待他冷淡疏离。
　　所以，即使不能得到回应，但施南云私心想着，弥留之际，有他陪着，也能算不枉此生了吧？
　　就这样想着，施南云笑笑，眸底带着是一派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