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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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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其实被预计中要晚上,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说那地铁的事情耽搁了,但果然最主要的还是为了我手里提着的这个袋子,里头装着一双跑鞋,之前谷隼陪我上街办事时路过这么一家鞋店,突然说起自己的跑鞋鞋底磨破了,但他其实也就是说一说,没有暗示什么。
我走出地铁站,在火车站外面坐公交车回来时突然想起这事,就顺路下车去了趟商场,随手——自然还是要考虑尺寸的,只是款式可能不那么上心——就这么随手地给他买了一双跑鞋,省得以后体育课把脚弄伤了,一瘸一拐看着烦人。
公寓电梯里还贴着一□□身房的宣传还跑,直勾勾地盯着上头那摆弄姿势的健身教练,心想那肌肉如果全部都散成肥肉,该是多少斤。
谷隼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我们则是一对父母身亡的孤儿,托某个远方亲戚的福,如今在云海市的二手公寓里弄到了一套双居室的屋子,每个月有一张银行卡可以提钱花销,只要不大手大脚,还算是过得去。
天已经黑了,也是,现在即将进入秋季,这六点半的时候怎么会给我一个阳光明媚?虽说这几天据说气温回暖,但这温度又不是季节,不是这日月更替,花开花落,单单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变量而已,要说变量也很多,比如风雨,比如生死。
幸而我也不是这么在意白昼黑夜的人,反正,看着钟表起床,上学,吃饭,再看着钟表睡觉,只要有个明确的时间在那儿,身边的光线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为什么会说几乎,那还是因为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一束光直直地射在自己脑袋上。即便是做着美梦,也觉得有些气恼。
谷隼应该已经回家了,说不定,还把饭菜都做好,就等着我回去吃饭。心里有些内疚,毕竟他今天训练,我又信誓旦旦地说好了会先做好饭。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礼物和地铁上那无缘无故的烂好心。
走到自己家房门前,漫不经心地掏出钥匙,打开门。没有锁,果然是谷隼在家。我扬了扬眉,也没有觉得不甘心,走进屋内后带上门。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而很明显,那个很会照顾自己的弟弟已经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见了我,伸手挥了挥。
我走过去将手里的袋子轻轻压在他腹部,说:“生日快乐。”
转头的时候似乎见到谷隼嘴角轻轻扬起,大概是错觉,大概也不是,反正我没多想,往自己房间走去。
谷隼不是一个很爱玩闹的男孩,可能因为我们两个儿时经历多了,都养成了一副平淡疏远的性格,但比起我,他最起码还是活跃的,每次校运会都能见到谷隼的身影,而且成绩不凡。学校里双胞胎不多,加上谷隼在女生里很受欢迎,自然而然,我也就被很多人知晓了。
但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一日三餐,一周五天课,不会有任何变化的。
这世上有知道我的人,有不知道我的人,也有介于知道和不知道,大概就是听说过我的人。同时也有……自称是属于我的人。
不对,那大概不是人。
我回到房间,打开灯将书包扔在床上,正好脱下外套时,突然感觉有谁就凭空出现在了身后。自诩洞察力并不高,也没有谷隼那常年运动的敏锐,但是,呼吸都打在耳边了……不察觉到就是傻子了吧?
谷隼走路是有声音的,我听力比视力要好,所以自然不可能漏掉,即便说他想恶作剧,先不论那个弟弟性格到底会不会干这事,最起码,他还没有无聊到凑那么近,一声不响,甚至,图谋不轨。
最后一个词刚从脑海里闪出,就忽然感觉手腕被一拉,整个人再被轻轻一推,压在了书架上。整个过程对方动作很轻,而我也毫无反抗,所以根本不觉得疼痛,就是落在衣领里的那几根青丝实在很……痒。
脸被捧着固定在一个点,而贴着肌肤的掌心微热,其实很舒服。我眨了眨眼,便盯着面前这张清丽中透露着魅的,很适合勾引街上男人的脸。“魅”到底应该怎么描述我其实不太懂,但见着那双天生的桃花眼,微微一眯,便能漾出一道摄人心魄的秋波,是真的有种让人沉沦的危险。鼻梁高挺,嘴角轻扬,我看着时总会想起那什么——“靥笑春桃兮,云髻堆翠;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而每次这样想起,又觉得哭笑不得,我不是贾宝玉,她也不是什么警幻仙子。
她是——
我面无表情,但她也没有因此而觉得失落,气息凑过来时我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迎来的是什么。索性学她那样,微微眯起眼,放松肩膀。
于是不轻不重的,如雨点般的亲吻落在我唇上和脸颊。
下意识张开嘴低声叫了她的名字,却不料对方却因此渐渐变得雀跃。那吻印着的,掠过的地方都带着跟夏末空气不太相符的潮意,不算难受,我也没有拒绝。这是很认真,且带着某种霸道的亲吻,也是她表达亲昵的某种方式,仅仅是某种。
我是不懂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含义,或者说,这么做是不是本能所致。抛却这些吻里所带着的三分撒娇意思,其实她比我高,也比我成熟,放在外头,估计是回头率百分之……反正能超过一百的女人。
我想她其实也不懂情爱的,这样做是因为单纯地向我示好。但我又思索她说不定也懂这情爱的意思,毕竟即便没有亲自参与,也该旁观了无数情人之间的分分合合。如果不懂还好,如果说她懂的话,这样做的意思,到底算是好胜的挑衅,还是真的在传达自己的心意?
……哎,这千年的老妖怪怎么会轻而易举将心赤裸裸地交给人类呢?我之前还开玩笑地跟她要那颗心,结果还不是一脸敌意地就看过来了?
但把这种行为看做挑衅也不太对,毕竟,如果我呼唤她的话,明显能感觉到亲吻里的愉悦。
而我呢,我也不介意被她这般霸道又任性地对待。因为她在不久前,忽然对我说——
“我是你的。”
这句话的意思可多了。我心想到底要不要告诉她这一点,但望向那双认真又愉悦的浅冰色眼眸时,想了想,叹了口气,作罢。
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这也是我为什么会下意识开口叫她的原因。
虽然说往日里不乏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大概都是她想,或者说渴望,才会靠过来,但绝对不会带着这么一种……急迫。
我其实也不陌生这样的急迫,上一次尝到这样的情绪,还是在她突然不声不响离开了好一段日子前,似是有什么心事,我不爱追问,也只能放任她到别处散心。说不定会更加开心。
但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我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又要走。
“涂辛。”
再次呼唤了她一声,而这一声意料之中地没有让她稍作停息。那原本或轻或重落在我脸颊嘴角的唇这次准确地堵住了我的嘴,柔软又有力,像是嫌我啰嗦般,非不留点空隙让人说话。但我知道她是因为愉悦才会这么做,越是愉悦,就越会认真,心猿意马时,她反而会让我说话——虽然我从不说话。
涂辛不会舔舐,也不会撬开我的唇齿,像是所有小说里那般长驱直入,即便她想,我也不会如她所愿。
她会咬,比常人稍微锐利的牙齿会滑过我的紧闭的牙床,咯哒咯哒地发出轻微的响声。我其实一直认为涂辛这样做是在,磨牙。
像是所有犬科动物一样,我认为即便是千年的老狐狸,也会,磨牙。
上次等她觉得亲昵够了,放开我时,一时兴起将心中这个想法跟涂辛说了一下,结果惹得面前的人莫名其妙脸上一沉,眉峰蹙起。
我觉得还是戳到她的自尊了,毕竟从那之后开始,她没有再试图咬我的牙床。而是改为咬着双唇……因为有点疼,所以其实我还是宁愿听那阵磨牙声。可惜涂辛说没机会了,你伤害到我的爱意了。
……你还懂什么叫爱啊?我心里嘀咕。
平日里痛觉不明显,甚至被她不轻不重的吮吸给带过去了。但是今天,力道稍微有点过火,再被这么咬下去,估计出去吃饭时嘴唇要肿起来。于是我头一次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涂辛那张漂亮的脸,往后一推,将她推开。
她眼里有点吃惊,也有那么一点受伤,我知道是假的。涂辛最擅长就是博取怜悯,只可惜,她的招数在我这儿全都毫无用武之地,这点倒是真让这只风风光光了好久的老狐狸心中自尊被狠狠地插了一刀。
——她魅惑我,她挑逗我,她引诱我,她激怒我,她欺骗我,她袭击我。
——她逗我笑,她惹我怒,她害我哭,她让我恨,她令我爱。
以上全是“她想”或者“她原本计划里”。而在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一样成功,连最基本的逗笑都无法捅破我这张冰霜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原因,后来她就一直很讨厌我对别人笑。
但现在这些往事和将来都先放下。
我平复了一下被堵得难受的呼吸,随后盯着涂辛无辜的眼眸,里头竟然还有三分讨好。把那些讨好都无视掉,我问:“你这次又怎么了?”
“没什么啊。”涂辛笑了笑扳开我的手握在掌心里,倒还好意思蹭了蹭。
我一扬眉,再问:“是吗?”
一般问两次就不会问第三次,这也是我的习惯。头一次是疑惑,再一次是义务,第三次就该是忧心了。但没有人我会问第三次,可能除了谷隼。
涂辛也知道我这个性子,如果不想说,只要敷衍过这第二句疑问就可以了。我也不怨她,该怎样就怎样,不该怎样就不该怎样,从不会越界。
但她也明白我不会去自己去琢磨关于她的事情,如果有什么想让我意识到,不说出来,就永远不会被知道。
涂辛眨了眨眼,嘴角依旧扬着笑容,随后轻轻地又凑了上来。我知道她要干嘛,不去阻拦。
这次是因为涂辛要说话的原因,所以没有直接堵住我的嘴,而是漫不经心地吻着嘴角。
“你不要跟那个蓝眼睛的驱魔人说话。”她说道。
“谁?”
“就是今天地铁上……那个。”涂辛的语气里三分认真三分敷衍三分意气用事,还有一分我听不出,也没再注意。
但是她这个回答我还是觉得有点好笑的,解释说:“我知道是她。但是我问的是她是谁。”
“……钟耀。”
原本的意思是那个女孩子到底来历有多大,结果涂辛硬是要理解成我在问别人名字,回答的时候竟然满脸不情愿。
“钟耀。”我习惯性地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却听见涂辛有些不悦地哼了声,随后那尖锐的犬齿便恶意地扫过我下唇。
我抬眼看了看她的眸子,见了里头的威胁,便扬了扬眉。
涂辛说:“你不要叫别人的名字。”
我觉得有点好笑,她这话说得根本就不像是一只活了上千年的老狐狸,经常听涂辛炫耀自己在早些年前怎么怎么引诱良家少年,害的别人众叛亲离。虽说这么做有点违背良心,但她并不是以此为乐的妖怪,甚至说,比起我认知里的狐妖,涂辛可能要更加不屑于跟他人暧昧。这大概是因为早年是在皇宫里长大,骨子里还藏着高高在上的傲气。
她不爱翻云覆雨,但作为狐妖的本性,其实免不了会以此害人。所谓引诱,不过是单方面的主动,无关情感,在亲昵时对方叫着别人的名字,这事应该是常有的吧?
涂辛介意我无意中嘀咕的钟耀这两个字,莫名让我觉得好笑。但这好笑,并不代表我会真的给她一个笑容。
反而脱口而出——“你以前引诱别人的时候,应该也没有人会叫你的名字吧。”
那双直勾勾地注视着我的,浅冰色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啊,糟糕。
狐的魅,是骨子里流露的。无人能挡,也很少有人能像我一样,冷眼相对。书里现实里,被狐狸迷得一塌糊涂的人到处都是,其中有被那层魅给勾走魂魄的,也有真心甘愿被魅惑的。无论哪一种,至少现在,我都没有亲眼见过。
因为一些很奇怪的原因,涂辛说是因为灵力大小的问题,导致谷隼没法见到她。不过就算能见到,鉴于他是我弟弟,那只老狐狸估计也不会花太多心思去讨好。
如此我便放心了。
这种放心很微妙,因为即便谷隼不能见到涂辛真身,但如果她附身在某些女孩子身上,那他还是可以察觉到。幸亏,这老狐狸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不这么做,并不代表不会这么做。所以我的放心很微妙——
不相信她不想去魅惑谷隼,也不相信她不去街上引诱别的人。
只是因为涂辛说“我是你的”,便信了她那傲气的自尊,在迷倒我之前,是无心去拈花惹草的。
走出客厅,下唇还渗着血。谷隼正将将饭菜端到桌子上,见了我的狼狈,扬了扬眉。
不等他问,我便解释:“磕到了。”
谷隼知道我的性子,一般的情况从不撒谎,也懒得撒谎。于是点点头并没有起疑,摆好筷子,也不看我,说:“下周三我有篮球赛,要来么?”
我看着他的动作,原本想拒绝,但又后来忽然察觉到,这个以前要躲在我身后才敢跟生人对话的弟弟,也已经长成了一米八的大男孩,甚至,被无数的女生所爱慕。心中忽然有点不甘心,不是说爱慕的事情,而是身高。
谷隼直起身,低头望着我,而我只能抬头望向他。
“行啊。”于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