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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戍十一 ...

  •   空旷的大殿金碧辉煌,孟长欢高高在上,看着百官朝拜,慢慢弯起嘴角,这一生她最大的愿望是择一城终老,有那么一个人对她一心一意,许她一世长欢。

      梁纡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女悠悠转醒,他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生怕她像刚才一样拿剑指着他,他不过是个从南疆来的的三流剑客,会些拳脚功夫,他怕打不过她,要了小命。
      少女缓缓站起,打量了四周,便看见少年身后隐隐的火光,伴随着火光一起飘过来的还有一股诱人的肉香,她同那少年对视了片刻,突然向前迈了过去,梁纡紧张得赶紧捂住脸,拼命叫喊起来:“好汉饶命,不要杀我啊。”完全忘记了作为一个剑客该有的潇洒以及尊严。
      “你让开。”少女不耐烦地皱眉,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作响,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要挡在她的面前,还会这么怕她。
      等了半天也没有感觉到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种寒意,他慢慢睁开指缝,面前已经没有人了,他以为那个姑娘已经走了,正暗自庆幸,哪知一转过身,前一刻拿剑指着他的姑娘正啃着他刚刚烤好的野味,嘴角的油都快顺着脖子往下滴了,他咽了咽口水,僵着一小会才友好地道:“你,你能不能给我也留点?”
      姑娘头也没抬,顺手扔给他一个东西,梁纡接过来,以为是兔大腿,凑到嘴边才发现是兔骨架,一丝肉都不剩。
      他刚想发个牢骚,只见姑娘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他只好干笑着搓搓手,说,你饿的话就多吃点。
      他没办法,只好又去打了一只兔子回来,架在火上慢慢烤,一边考一边和她套近乎,他问她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姑娘说只记得她叫长欢。
      他和她经过简单的交谈之后,便确定了一件事,这姑娘刚才的一摔怕是把脑子摔坏了。
      他暗搓搓地高兴了好久。
      他是南疆的一个三流剑客,父亲死的早,母亲一人将他拉扯长大,来中原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成为一个剑客的梦想,更重要的是想要混一口饭吃,不过他武功平平,医术半吊,也没有闯出什么名堂来,自己吃饭都是个问题。
      每次他母亲给他来信都会问他有没有找到媳妇,他不知道该怎么回信,就他这样的,脸勉强算清秀,没马车没房没存款没名气的,江湖儿女再豪放,脸面还是要的,他想娶的姑娘没一个看得上他,想嫁给他的姑娘他又一个都看不上,一来二去的便成为一个飘无定所的大龄男青年。
      他看着长欢,越看越高兴,越想越欢喜,这下他可以好好回他娘亲的信了。
      从这一刻起,他,梁纡决定要把眼前啃兔腿的姑娘变成他的媳妇。
      于是他问她:“姑娘,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不要。”
      “和我回家有酒有肉,你不考虑下?”
      “不考虑。”
      “我天天给你烤兔子,早中晚一顿一只,怎么样?”
      正在吃得欢姑娘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神清亮,说了句好之后有快速地低下头继续吃。
      由于速度太快,导致梁纡赶紧吃了口辣椒,压压惊。
      这一切怎么那么像假的呢。
      口中的辣椒味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
      从今天起,他就是个有媳妇的人了。
      长欢憋了憋旁边的少年,笑得像个傻子。

      梁纡成功地骗了一个小姑娘回家,刚开始他好吃好喝供着她,没几天,长欢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便主动帮他干起家务活来,他感叹自己这事命好娶了个会体己人的媳妇。
      终于在他的衣服被洗得破得不能再破的时候,在他吃了长欢做的饭后跑了几趟茅厕的时候,他捂着肚子,笑着对她说:“媳妇啊,以后这些事都我来做,你歇着就好,这些都是小事,不用你操劳。”
      “那我该做些什么?”长欢在一旁补着他的衣服,抬头问他。
      他思索了半天,才问她:“媳妇,你会不会演戏?”
      “演戏?演什么?”
      他是南疆人,会点医术,南疆有种草药,没有毒,经常用来泡茶喝,他就把这种草药磨碎做成药丸,反正人也吃不死,他白天出去干些杂活,他媳妇只能在家做家务,他想不如将她一起带出去。
      他当晚便给长欢说戏,内容是只要她当好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吃了他的药丸,病就好了,以此来吸引顾客。
      长欢放下手中的衣服,点了点头,这活应该会很轻松吧。
      他们虽然手段拙劣,依然有人人傻钱多,他们虽然白天累死累活的,钱财天天见涨,梁纡估摸着可以那这些钱财买一个带小院子的房子了,他说给长欢听,她听后却摇了摇头。
      她说他们应该多去别的镇上摆摊子,租房子都可以住,老在一个地方骗人,没意思,梁纡听后觉得相当有道理,索性没有再提这个计划。
      他们和寻常夫妻一样,一起上街,一起做饭,一起洗碗,会为了一文钱两文钱计较,会为了添置新衣物而纠结,长欢怕热,梁纡到了夏日便早早搬了竹椅放到院中,边上放好切好的冰镇西瓜,还有长欢爱喝的凉茶。
      他们一起躺在竹椅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梁纡便给她说江湖上的那些事情,那些江湖的儿女,正直善良,有情有义,为了守护自己心中的道义和信仰,会血战方休。
      长欢便问他:“你以后会成为这样的人吗?”
      他笑笑便转过头,对他柔声道:“长欢,你就是我的信仰,我哪里都不去,成为什么样的人也不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长欢的手伸向空中,慢慢合上手掌,道:“我真的有这么好么?”
      “你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媳妇啊。”
      长欢便说他傻,眼中的笑意未减半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微微红了红脸,手中却没有停止给她摇扇,他从未对她言过爱,能给她不过是粗茶淡饭的日子,他愿意为她做一切的一切。
      流萤点点,轻罗小扇。

      翌年,还是盛夏。
      这日平日爱吃瓜果的长欢怎么都吃不下去,梁纡刚开始以为她不舒服,没有在意,可一连几日边都是这样的情况,他便给她号了号脉。
      他愣了很久,随后才缓缓抬头,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以为出了什么事,一时间思绪万千,他坐在他对面,喝了口茶水,才笑着对她道:“长欢,我们有孩子啦。”
      她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清亮,蕴含这欢喜。
      第二日,梁纡便拿出所有的积蓄,在镇上买了个带院子的房子,他开始在医馆里出诊,医术不好也不坏,老板看他人老实又勤奋,每个月结余的时候回多给些银子。
      这日他刚回家,手中提着几贴药,刚进门便看见小小的屋中站满了人。
      长欢坐在一旁眼睛红红的,她的手边放着一碗药。
      屋中的穿着明黄色衣服的男子,看着他皱着眉头冷声道:“让长欢走,这些都给你。”他挥挥手,身后的白衣男子便一一打开身后的箱子,整整五箱的金银珠宝,够他下半生过得很好了。
      长欢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看起,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他放下手中的药,走过去,缓缓伸手,替她擦掉眼泪。
      他不是傻子,天下能穿明黄色衣服的还有谁,他自然也明白长欢的地位一定不低。
      他看着她,面前的女子因为怀孕身材有些臃肿,脸上未施胭脂水粉,穿的是粗麻布衣,十指本是纤纤玉手因为劳作有些薄茧。
      他想她本不应该会变成这样。
      中年男子看着他们二人,冷声道:“平湘你别忘了,只有宫里才是你的家,你不属于这里,这不是你该过的生活。”
      “你住嘴,我为什么要回道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丈夫在这里,我就会在这里。”长欢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难道忍心看你母妃含冤而死么?你母妃过世不到三年,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你让你母妃怎么想。”
      “那也是你错,母妃本该也有小意生活,是你毁了她的,现在还要来毁我的,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平湘,你根本该锦衣玉食,宫里才是你杀伐的战场,而不是应该穷困潦倒,穿着粗布麻衣,洗衣做饭,赚钱都是靠骗人的小伎俩。”
      梁纡听着他们的争吵,慢慢坐下,他想起他原来听过别人的小道消息,说是宫中有位公主走失,正在秘密寻人,他当时只是过过耳,没想到自己的媳妇是宫中走失的那位公主。
      他看着自己寒酸的小屋,笑了起来,看向长欢,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哑着声音慢慢道:“长欢,跟你爹回去吧,好好过。”
      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看着她的眼睛,又把话说了一遍:“你爹说得对,你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该锦衣玉食,别人伺候你,长欢,回去吧。”
      她的泪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梁纡,你不要我了?!”她隔着泪眼,问得艰难。
      他摇摇头,抚上她的小腹,那里已经微微隆起,有个小小的生命,笑着道:“不是,你看这里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也不想他从小就过这样的生活吧,我没怎么念过书,懂得又少也没怎么见过世面,人还很穷,长欢,我这样的人,做他爹配不上。”
      “你是他爹,无论是什么样子他不会介意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才有意义。”
      “可是我介意。”他打断她的话。
      她愣了好久没说话,许久,她猛地闭上眼睛,擦干脸上的泪水,沙哑着声道:“梁纡,你以后,不要后悔。”
      他看着桌上的那碗药,没有再说话。
      直到所有的人都散尽,他才惊觉这屋内冷情得可怕,只有他还有那五口箱子。
      他喃喃道:“我现在才知道你的全名,会不会太晚了。”
      她姓孟,名长欢。

      他依旧每天都去出诊,日子久了,便觉得难受,索性卖掉房子,把那些钱财折成银票,去上京想要打探打探长欢的情况,他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如他所愿他在这里听到了很多关于她的消息,听人们说她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和八皇子九皇子十三皇子分庭抗礼,皇帝对她相当满意,为人刚正不阿,亲民爱民,很受百姓爱戴,他听了觉得欢喜,梦中都是在笑。
      可他还想再接近些他,他花钱拜托人,找了很久才找到沈放。
      沈放打量了他半天,才问他是否愿意加入隐卫。
      他连什么情况都没有问,就点头说好。
      沈放临走的时候,对他说了件事情,说平湘公主的孩子没了。
      他对他说,你也别怪平湘,她是为了救你才这么做的,一命抵一命,这宫里容不得下那么多亲情。
      他听完了无奈地笑,点点头说他都懂。
      隐卫是专门效力于皇帝的机构,梁纡接到的任务就是保护平湘,帮她做不得见光的事情,成为她的隐形护卫,他可以守护在孟长欢的身边,孟长欢却不能知道他的存在。
      宫里的孟长欢好像不是那个和他一起数星星的姑娘,她变得像狼一样狠绝。
      她栽赃陷害威逼利诱算计人心,梁纡从来不知道她的媳妇如此聪明,聪明到让人觉得可怕。
      他还是要帮她做好每一件事,他知道她的身子骨没有原来好,这宫里的每一步都不好走,他不能给她添麻烦,他怎么忍心她在这宫里受苦。
      有时候他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如此瘦弱的一个人却要挣扎着活下去,他便会充满勇气,替她披荆斩棘。
      他们一起平了南夏的作乱,平了九皇子的叛军,平了八皇子的逼宫,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权倾朝野的太子之位。

      中秋夜。
      十三皇子的母妃却突然向她下了蛊毒。
      孟长欢变得每日咳血不止,连宫中的云陌也都束手无策。
      梁纡找到沈放,说他有办法解她的蛊毒,不过要带她去趟南疆,皇帝斟酌了许久,才点头让他带她走。
      他的母亲本是南疆圣女,他的父亲在和大锦的连连征战中不幸牺牲,后来不得不隐心埋名颠沛流离,在他少年的时候就希望可以平平安安过一生,有个姑娘,还有个可爱的孩子,他不希望战火延续下去。
      他凭借着印象,找到他们家原来的地方。
      他背着她走进复杂地地宫中,孟长欢在他的背后,觉得很温暖,无意识叫出他的名字,他走在前面无声地笑了起来。
      走了很久,他将她放到蛊池的一边,看着满池鲜红的池水,满意地笑了起来,有麻利地将他的血和她的血滴入池中。
      整个血池很快就沸腾起来,孟长欢突然觉得心底有些不安起来,他问她这是什么。
      他低下头温柔地对她说,这叫续生,是我们南疆的圣物,用了它你就有救了。
      她听完他的话,猛然摇摇头,这些年她学了很多看了很多书,知道什么是续生,她曾经以为这个不存在,续生续生,不过就是拿一个人的命换另外一个人的命。
      她不想他死。
      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对她道,这些年我加入了隐卫,身子亏空太多,其实命也不是很长,长欢,你别嫌弃我。
      我从小便希望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南疆和大锦连连征战,我爹死在战场上,我娘便和我相依为命,有时候我想吃碗白米饭都是个奢望,长欢,你爹说得没错,你以后一定会是个明君的,你看你都到了太子这一位置了,就差一步了,咱们就把它走完好不好,你来结束南疆的战争吧,我会很乐意见到这一天的。
      续生一点都不可怕,一会就行了,长欢,你别怕。
      他想了想,又将怀中的地图用油纸包好,放到她的手中,拍拍她的手,说这个是出去的地图,你自己出去吧,出去后就把我忘了,找个对你好的男人,平平安安地过,好好地活。
      他还说,以后可能要麻烦你一件事,我走后你帮我多照顾多照顾我娘,别让她知道了。
      他也没多说什么,他想遗言也不需要那么长。
      孟长欢摇摇头,她这些年杀过别人,也被别人刺杀过,她从来不希望自己死去,现在她一点都不想要用续生,她伸出手,颤抖地道:“梁纡,你,你带我走吧。”
      一口血吐在地面上,她渐渐有些抬不起头来,她想这么些年她都没有告诉过他,她其实很喜欢他,他其实很早很早之前就见过她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那时候她在封地,受尽别人欺负,她挣扎中看见一个少年披着霞光而来,浅蓝色的衣衫,带着血红穗子的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替她赶走那些欺负的宫人。
      她想谢谢他,便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豪爽一笑,说他叫梁纡,是个南疆剑客。
      从此她的心里便记住了那个叫做梁纡的少年,剑眉星目,长剑立身。
      后来她讨厌她的父皇给她安排的一切,就从那里逃了出来,却没想到撞到了梁纡,她看着他,心里开出花来,眼前的男子似乎还是少年的模样。
      他以为她失忆,她便失忆好了,怕宫里的人找到他们,她不敢固定住所,可世事总是没那么如人愿,她终是两全不了。
      她回到宫中,拼命地往上爬,想得到所有的权势,那时候就不会有人再拆算他们,可她又舍不得让他呆在这个满是算计的宫中,她身边的兄弟姐妹似乎没有一个好下场,她便不想教他活的那么累。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加入隐卫,更没算到十三皇子的母妃给她下毒。
      梁纡背上她,义无反顾地走进蛊池,他想他应该还是实现他的梦想,一心一意地对自己的妻子好,人都会死的,不在乎早晚,他也算是度过一个轰轰烈烈的一生了。
      他背着她踏入蛊池,微微颤了颤,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往中间走去,走得很慢走得很稳。
      她在他的背后终于痛哭出来,像是把这些没有掉的眼泪全部掉了出来,流进他的颈窝,他没办法替她抹掉眼泪,只好背着她一路走一路说:“长欢,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
      “当年,我想着只要你和孩子过得好好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没有办法给你锦衣玉食的日子,你也不适合粗茶淡饭,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希望你过得好。”
      “可后来看到你在宫里过得那么不开心,我便觉得我做错了,我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那里的,后来我便入了隐卫,哪怕能替你分一丝忧都是好的。”
      “长欢。”他走到了蛊池的中央,哑着声音道:“你走后,我怎么能不伤心难过呢,我每晚总是做梦梦到你,怕你过的不好。”
      “以后,以后你就要自己走了,真是抱歉呐,媳妇,别怕,别怕,让我再抱抱你吧。”
      孟长欢泣不成声,她看见他的头发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白,自己的身上却有股暖流流过,力量在一点点恢复,她埋在他的颈窝处,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
      直到梁纡在水池中央跌倒,她才回过神来,抱住他的渐渐冰冷的身体,一阵一阵号啕痛哭。
      她还有好多话未同他讲,他怎么可以先走了呢。
      这个人,怎么那么自私。
      这个人,怎么能善做主张。
      这个人呐,怎么那么傻。

      后来大锦的百姓都知,他们的新帝杀伐果决聪明绝顶,虽是女子,却带着大锦走向一个海清河晏的天下盛世。
      只有沈放知道新帝是为何如此勤勉,结束南疆战争的那一日,普天同庆,偌大的宫殿中,年轻的女帝抱着一块牌位,慢慢摩挲,时间长久牌位的边缘已经有破旧。
      她一个人喃喃道:“今日天下太平,你该安心了。”
      她往后的一生都是为他而活的。
      世间也再也不会有人将他们分开了。

      有些人的爱情,平淡如白开水,连一句爱都没有讲过。
      却比什么都珍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戍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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