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醉微眠一夕狐梦》酒尾狐公子

6、人间者，成汤治也

　　三十三天之外，大罗天玉清宫。
　　客座上，混元无极娲皇至尊至人圣母女娲娘娘此时眉头轻皱，玉面上显出一丝阴寒。在其对面，主坐上的混元无极盘古玉清阐教至圣原始天尊闭目静坐，已然入定多时，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茶杯盖轻响，拨了拨杯中的茶叶，女娲娘娘终于还是开了口，“前日紫霄宫中，老师定过巫、妖两族气运，命我等敕造三卷书，重立人教，师兄可有思虑？”
　　“唉，”轻叹一声，原始天尊从入定中退出，睁开法眼，淡然道，“不过是循着天数罢了。”
　　“这谈天、说地、渡幽三卷书也就罢了，但重立人教，便必要使其凌驾于巫妖之上，我看前日大师兄的态度，已是决意推动妖族退位，这怕是不好办吧？不慎，便又是一量之大劫！”
　　原始陈言，“自盘古薨，元神化我三清，肉身化为祖巫，吾六人于鸿蒙之中成道。东皇夋皇共治妖族，统管天、人两界，而祖巫掌管六道轮回，人教无教，受巫、妖两族奴役已久，理当重立。”
　　女娲眉头轻皱，“吾乃妖教之主，人亦是吾造，东皇为吾师兄，掌天是天命，祖巫为盘古化身，也自视为吾兄，掌管六道亦是天命，为何天命之下，还有大劫？”
　　“东皇掌天，揽天下因果于一身，却无缘证道，正是动了杀劫；老师有言，三卷书成，夋皇帝夋自当合道祭天，以大功德重立人教，亦是杀劫。”
　　“难道就没有一线生机吗？巫、妖两族随吾等同时生化与鸿蒙间，如若泯灭，便成飞灰，吾心何忍啊！”
　　“唉，”原始叹道，“此乃定数！”
　　娘娘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手指轻敲云幢道，“吾虽尊天命，但妖教却非吾一人，东皇、帝夋都免不得为本族搏上一搏，以力证道，彼时大劫之中，吾为妖族至圣，又当如何？！”
　　“娘娘心中早有定计，何必再问。”
　　女娲娘娘的秀眉已经锁成了两道闪电，“劫数之事，定过百年，总不至急于今日，上古神族亦为妖族，如今此族内乱，已成白热，却当并非这一劫中事，吾欲出手约束之，师兄怎看？”
　　“天数使然，娘娘自可出手，但神通可堪天数却不为吾知……”原始的话却戛然而止。
　　娘娘自是明白原始言下之意，心中不快，但还是继续道，“师兄的意思是不会阻拦了？那老君师兄那里也请师兄帮助解释则个。”
　　“唉，天降大劫，必有应劫之人推动，人力不可为，老君师兄自不会干涉其中，娘娘也不可太过劳心劳力，违了天数。”原始叹道。
　　“自是明白。”
　　两圣言尽于此，已是不愿多说，各自默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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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朝歌有点热闹，鹿台之下里外三十层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是打前一天晚上就搬着马札排队到今天早上，就为了排一个好座位，看一看那传说中的“试剑大会”。
　　朝歌好多年风平浪静，没出过什么像样的新闻，把大家一颗八卦的心憋得实在痒痒。一时大街小巷人如人流如潮。
　　狐狸和女娃随着老师走进朝歌城的时候，正是上一波潮水未退，后一波潮水又汹汹涌来的当口，在这样狂乱的氛围里想要保持步履从容其实并不太容易。
　　狐狸借着捌玖玄功变化成一个青年男子，星眉朗目，很是眉清目秀，惹得路过的年轻女子目光都有点发热，但当她们看到亲昵的抱着青年胳膊的那巧笑嫣然的又一位漂亮公子时，嘴角都禁不住一阵狂抽，心里转悠的全是三个字——“死变态”。
　　女娃其实也比较无奈，她深知自己这位师兄是多赖皮的一只狐狸，随时随地兴许一个不留神就溜了，别指望师父能管得住他，所以，要想达成让他老老实实陪自己逛街的目的，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一步不离的跟着他，并且片刻不放松的缠着他！
　　而当看见狐狸师兄那不时流露出的生无可恋的神情，女娃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成功了一半。
　　孔宣大圣今天有些心事重重，走路走得很是心不在焉，直到快要撞到一支粗壮的酒幌旗杆这才冷然回过神儿来，愣了片刻，回头想对两个徒弟说两句话，结果，发现走在自己身后的一对儿断袖儿竟然已经快贴合成了一张铜锣烧，不禁又愣了片刻。
　　“你俩谁？”孔宣大圣将就要问出口的三个字生生吞了回去，翻着白眼走进了街边的一家酒楼，也不等小二招呼，逃也似的奔上了二楼天字号包间。
　　“老头儿今天怎么了？很不稳重啊！”狐狸咬着草根问道。
　　“老头儿什么时候稳重过，师兄，你觉不觉得今天这宴有点不对？”女娃托着腮沉思。
　　“怎么不对？”狐狸一听也来了兴致，他这师妹平日心思最细。
　　“师父平日虽然不着调……”
　　狐狸顿时兴奋，跳脚指着女娃，“哎？我可听见了啊，回头告诉老头儿……”
　　女娃连看都没看他，“按说枇杷烧……”
　　“嗯，没事，刚刚忽然有点幻听，你继续！”狐狸脸绿了，严肃的点了点头，做洗耳聆听状。
　　女娃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师父虽然不着调，但对外人，架子还是蛮大滴，一般人就算是三邀四请，该不去一样不去，脸皮这东西师父压根儿自己都没有，所以指望他给别人面子，简直是笑话！”
　　“那个……师妹，你真，真客气！”狐狸干笑。
　　“再者说，这半月来，你见过有人登门？”
　　“没有！”狐狸思索了下。
　　“就是嘛，所以说这摆宴的人不登门就能把师父约出来，一定有问题。”
　　狐狸皱眉，“也不见得吧，兴许是老头儿摆宴请人家。”
　　“你傻啦，请别人？你来无光洞十七年，这事儿你见过？”
　　这倒是真的，以孔宣的抠门儿，狐狸怀疑这事儿可能十万年来都没发生过，况且……他没钱……
　　两人边走边聊，转眼已随着孔宣上了二楼，脚踩在最后一阶台阶上，狐狸压低声音问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猜请客的是个女的！”女娃忽然做笃定状。
　　“噗……师妹，你这让老头儿听见……”走廊对面，天字号包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清丽绝美的侧脸，黑发如瀑。
　　“咦？！”狐狸一个感叹词异常高亢，心中不禁暗叹师妹神算，只是这声音毕竟太过千回百转，莫名的，就有点类似于——调戏……
　　女子诧异转脸，金色眼睑一刷，美眸如波，惊心动魄，但当看清来人，那诧异却瞬间衍生出一丝戏谑。
　　孔宣手中的筷子咔嚓一声拗断，老脸刷的一红，咬牙切齿的望向了无辜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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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那漂亮姐姐是金羽仙子？女娲娘娘身边的人？那试剑大会又是什么？”女娃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叼着糯米糕，眉间一只三叶火莲的俊俏小童子。
　　“对啊，前些时日，女娲娘娘颁下懿旨，要妖族子民不可互相争斗，可那腾蛟族却自尊为神族，不尊号令，偷偷发兵袭击了妖凰族。娘娘原本是命金羽姐姐从三十三天下来，到人间取了冥河中的元屠、阿鼻二剑的，可不知道怎么，那元屠剑却先一步到了商君的手上，并且商君还说什么代天行罚，喏，就有了今天这么个试剑大会。”小童子晃着脑袋，说了一大推，却没什么调理，狐狸二人反应了半天，才把事情听明白。
　　“代天行罚？这口号倒是挺新鲜的！”狐狸嘴里塞着三四块儿糕，含糊道，“那你又是谁？为什么跟在金羽仙子的身边？”
　　“其实我也不晓得啊，”小童子把最后一口糕吞进嘴里，拍拍手，有些苦恼的作自我介绍，“本童子是原始老爷座下的白云童子，奉原始老爷和大老爷的命令，在此等候金羽姐姐下来，没想到姐姐还真来了。”
　　“然后呢？”女娃问。
　　“然后本童子就和你们一起被赶出来了啊！”童子摊一摊手。
　　“完了？”狐狸问。
　　“对啊，完了啊！”童子点头道。
　　“那金羽仙子找老头儿做什么？”
　　“我怎么晓得，”童子撇了撇嘴，又很笃定的道，“你看本童子就不问你们，看你们的样子就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三人相对无言，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半晌还是白云童子先开口，“你们看，为了庆祝我们一起被赶出来，以及我们伟大的分糕友谊，不如本童子请你们去喝酒吧！朝歌有一个地方正好可以观赏到鹿台上的试剑大会，本童子在哪儿留了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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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之后，朝歌城内，临近鹿台最高的一颗梧桐古树，最粗的一截树杈上颤巍巍蹲坐了三个人。
　　居高临下，望着脚下黑压压的人群以及鹿台山一式玄色的装典，狐狸的嘴角抽了抽，带着颤音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雅间？！”
　　白云童子有些得意，手剥着从路边随手买来的毛豆，自豪道，“对啊，放眼朝歌，除了那商王老头儿的王座，还有那个位置能有这个看的更清楚，喧嚣琼楼外，梧桐沙沙中，把酒临风，难道不雅？！”
　　“雅倒是雅，就是有点磨屁股！”狐狸咂咂嘴，转向另一边，“女娃，你今天怎么不穿裙子？”
　　“呸！”女娃狠狠剜了师兄一眼，小手有点抖，可还是掩不住兴奋，口中喃喃道，“这商人什么品位，为何把鹿台装饰得黑不溜秋的，是显得自己低调吗。”
　　“你没听过玄鸟生商，这商人可都是玄鸟的子孙后代，当然崇尚玄色，本童子听说啊，这商朝是本界最大的国度，和巫族关系不一般，这不，圣人重开人教，商王自然想着要当人皇，可不是个低调的主儿。”白云童子摇头晃脑，把一大堆剥好的毛豆粒儿塞进女娃手里。
　　“呦吼？你还知道的蛮多的嘛！”女娃接过毛豆，一颗颗磕着，笑问，“那重开人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凡人也能修成仙道了不成？”
　　“何止是能修成仙道啊，我听我家老爷说，人教大兴，和先天四教并列，将来可是要在神族之上的！还要奴役神族呢！”童子神秘兮兮的道。
　　“啥？在神族之上，奴役神族！好家伙，那现在天上那些妖神要去哪里啊？”女娃吓了一跳。
　　“不晓得呀！”童子想了想，终于还是摇头，搓搓手有些扭捏。
　　“唉？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信不信？”见狐狸忽然有些呆呆的，女娃不禁问道。
　　狐狸如梦方醒，却并未回到女娃的问题，而是喃喃的道，“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头儿带我们下山难道就是为了把我们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