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未央》圣戮紫萧

22、Chapter 22

　　那晚，天陌终于在我怀中昏昏沉沉的睡去，我一直不敢动，怕惊醒了他又不肯睡了，打了电话叫华叔拿毯子上来，这么凉的夜，空气都变得稀薄，定是大脑缺氧了我才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万一天陌忘记醒来了，我就去他的梦里继续和他在一起，直到他记起现实中还有个郑宇泽，等那个时候，我改在露台上冻成冰块了吧……
　　所幸他没有忘记醒来，也没有忘记我的早安吻，直嚷着“好饿”，当然饿，昨天始终什么都没吃，又逼不得，只能心疼他饿着，吊了瓶营养液，却不许他在问那句：我会不会死……
　　他欢快地拉着我下楼去吃早餐，蹦跳着像个小孩子，那么年轻的生命，哪里看得出是个病人，我跟在他身后下楼梯，他轻快的跳下阶梯，脚步来回踢踏，跑得飞快，我堪堪跟上，不是饿了嘛，怎么还这么精神。我有些埋怨，低下头看着他的脚步跟了上去，他本该踏在最低一层楼梯的左脚突然停在了第三层，他小小低声惊呼，我急忙抬头看见他已来不及调整重心，狠狠向前摔去，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发现即使随着他跌下，也还是差了那么远的距离，只能眼看着他从楼梯上摔下，伸出的手，无力到连空气都握不住。
　　如果我没有那么多埋怨，如果我再跑快一点，如果我离你在近一点……我自责的不堪挪步，只差那么一步，我连那么一小步都无法保护你……
　　我看到伏在地上的他吃痛的揉着膝盖，似乎很匆忙的撸了袖子，然而，他却马上利落的爬起来转头看我，绽出大大的笑脸：“我没事哦，快点，去吃早餐！”说完，转头跑进了餐厅。
　　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要骗我，明明那么疼，当我瞎子吗？当我看不到袖子上渗出的血吗？好吧，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不知道。
　　我转向相反的方向，进了客厅，给天陌的医生打了电话，同意了他的建议。
　　进了餐厅，天陌果然换了衬衣，果然是不想让我知道，我也什么都没问。
　　餐桌上，我说出了我的决定：“天陌，日本的公司出了问题，我要去东京出差，你……和我一起去。”不是商量，而是决，不论不愿意与否，我都会带走你，
　　他也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顺从的点点头，“嗯，好。”毫不犹豫的回答带着点无所谓，就好像在说，天陌，吃完饭去花园散散步——嗯，好。
　　倒是言陌激动起来：“为什么？”
　　“不为什么，想去。”天陌的回答却很平淡。
　　“可是……”是想说哥哥的病吗?
　　这回，天陌对着我说：“终于还是同意送我去那里了吗？千叶的疗养院？”
　　“嗯，不管怎么样，离开香港，总是好的。”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一直拉着我问：“你再帮我想想，我有没有忘带什么？”虽然是觉得他过于紧张，但也着实心疼，他又转回去自言自语：“有没有忘记什么呢……”
　　“有，你忘了件事噢。”
　　“什么？”他果然很紧张的看向我。
　　“你今天早晨答应一起洗澡！”其实他偶尔失忆也挺好。
　　“真的吗？”他似乎有些相信又有些怀疑的眼神紧紧盯着我。
　　“当然是真的，不要以失忆为借口！”说着这样的话我也完全不会心虚。
　　“这种不正经的事，忘了也是应该的！”他白我一眼，又转过身去确认行李。
　　我拉过他：“这才是最正经的事呢，快走快走……”
　　他一脸“你这个骗子”的表情，死死拉住床柱，我将他抱个满怀，我们象小学生般幼稚的打闹，掩饰心中无端划过的痛楚，也许这是我们在香港的最后一个晚上……
　　挣扎间，他突然松了手，直直栽入我怀中，本就在拉他的我因为他这一松手，整个向后退了几大步却还是没能承受住那惯力而倒在了地上，他从我怀中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像个作错事的小孩，诚恳的认着错：“对不起，我又摔倒了，好像……又走神了……”
　　我将他按回怀中，他柔柔的发丝软软的挠着我的脖子，细碎的暧昧，他说：“宇泽啊，你说，等我去了东京，却了千叶，却忘记了香港怎么办？我在这里生活了22年，这里还有我的言陌，我才刚刚找到他，就又要丢下他，他定恨死我了……如果我突然忘记，我会好不甘心……”
　　我一时无语，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方面，我始终笨拙，我只能翻身压他在地毯上：“那就死死的记住，大脑记不住，就用身体各给我记下来！”
　　那一夜，我与天陌在郑公馆二楼主卧的地毯上抵死缠绵，想世界末日般，用尽浑身力气，燃尽我们在香港最后的激情。

　　到了日本后，我们没有在东京停留，直接驾车传过东京，驶入千叶，远离城市的郊外 ，车到了山脚便断了路，只能徒步。那天下着细雨，树叶被洗的翠绿，石阶上难掩的水浸的痕迹，整个林子，空旷而幽深，没有尽头的偌大空间里，只听的淅淅沥沥的落雨，清冷而安静。
　　沿着绵延的石子阶梯拾级而上，天陌走在我前面，那阶梯窄而陡，沿着望上去，尽头掩藏在绿林深处，我甚至希望这石子路可以一直延伸到天上去，即使只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裤脚，我也可以开心的哼出歌来。
　　那个疗养院给我的唯一印象便是静谧而寂寞，我一想起天陌将长久的在这里生活，没来由的太阳穴隐隐作痛，看着病房窗户上的铁栏杆，我喃喃道：“你不能住在这里……”
　　他走向窗边，没有转头，却是对着我说：“我只能住在这里。”我想去拉他，但太阳穴异常的抽痛，似乎带动了手指钻心得疼，始终没能抬起。
　　他单手握上冰凉的铁栏杆，忽然间语气轻快：“看，这样的话，如果我看风景的时候走神了，便不会跌下去哦！”他转过头冲我笑着，坦然而明亮，我看见一个被禁锢的天使，铁链缠绕着他的翅膀，血肉模糊，而他，却冲我笑着，干净美好。
　　……
　　“天陌，你在这里，我便无法天天陪你了。”
　　“我干嘛要你天天陪我？”他白我一眼。
　　“喂，好冷淡。”
　　“那不然怎样？”
　　“你好歹撒个娇说‘宇泽，不要走嘛’我就留在这里，一辈子陪着你。”
　　他似乎听出了我语气里的认真，倒：“别傻了，你还有一整个D•U国际在等你。”
　　我埋首在他颈间：“我不要那一整个D•U，我只想要一整个你。”
　　我忽然觉得我怀中的孩子长大了，从17岁到22岁，我爱了他整整五年，我爱的他在我身边数了五个春夏秋冬，而我却错过了那么多光阴，用整个心脏，整个灵魂去祭祀我们的爱，却仍然欠下了他那么多，这个身体在我怀中逐渐成熟，我忽然觉得在郑公馆的五年那么不真实，反而是在千叶微凉的夜晚，22岁的沈天陌，在我怀中，在这个孤寂的疗养院中，我们相拥而眠，在这个一切都匆匆绽放又匆匆凋零的现实，我们相爱。
　　第二天一早，我用天陌房里的座机给郑公馆打了电话，嘱咐华叔让言陌早晚必打电话，有反复拜托了在疗养院实习的华人护士，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再走一边林中的石子阶梯才发现，原来这路这么长，湿气又重。回头，蜿蜒的小路又隐进了密林，我却总觉得，有一双眸子那么盯着我，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愫，他穿过重重茂林，他就在了尽头。我猛地转头狂奔，思念在心中疯狂滋长，天陌，我想见天陌……
　　一直跑到他的楼下，我才踉跄着停下，一抬头，果然，他在二楼的窗户上隔着铁栏杆，微笑的望着我，我觉得，我奔跑了那么多年，只为这个笑容，足矣。
　　他努力的趴近栏杆，冲我说：“我正想着忘了跟你说的事，你就来了。”
　　我仰着头：“那，现在说吧，我专门跑回来听你说的哦。”
　　他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数着：“不许去涩谷街头，那里美女太多，不许去歌舞伎町，那里美男太多，不许去泡夜店，不许去找牛郎，不许……”
　　我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笑到无力，最后他问我：“那，我有没有忘记说什么？”
　　“有的，你忘记说，记得给你打电话，记得每天想你……”
　　“对，对，你都要记住……”
　　我和他就那么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那个遥远的距离却暧昧的恰到好处，他努力的想要探出身子，几乎贴在铁窗子上，冲我笑着，阳光恍惚了时间，我看到他的笑容，仿佛还是17岁，那个不真实的，却是我们相遇的那个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