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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白色长衫 ...


  •   轻风吹动柳条在湖面上柔柔地摇着,天气日渐温暖,万物都在复苏,人的心里总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宿命这事,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信。然而不管信或不信,宿命还是会如约而至,想挡也挡不住。

      涟漪女越来越红,戏园的站票都被一抢而空,从戏台上看过去,两边和最后排的过道,每晚都黑压压挤满了人。人们称她为“世上最美的杜丽娘”。

      但凡红了的角儿,尤其是新近正当红的,都是侯门贵族的座上客。夹着大张银票的火红帖子络绎而至,涟漪女却都一一退回去。她不去,给再多银子也不去。

      她知道,那是沦为有钱人玩物的第一步。她赚的戏票钱已经足够养活整个戏班,她只要在台上唱好戏就够了。
      “不要再逼我了。”她冷冷地抛下话,转身进了屋。

      柳木夕走到院门口时,刚巧看见班主皱着眉头走出来。他手中拿着大把烫金的红帖子,看见小柳也不理,闷着头拂袖而去。

      他知道那些都是请涟漪女到府上唱堂会的邀请。那些有钱人都出手阔气,随便包个红包就是几百两打赏。唱一场堂会挣得比辛苦几个晚上在戏园子唱的多得多。

      很多当红的名角儿都被精致的小轿子抬着进了那些深宅大院。可是,他看见涟漪不止一次的将大把的帖子退回去。

      那些堂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戏园子待久了,有些事不想听也会往耳朵里钻。

      即便帖子退了又退,还是挡不住那些纨绔子弟的热情,台两边都被几十只花篮码得满满,每晚如此。
      越是新晋的角儿,他们越是追得紧,像涟漪女这样以冷美人闻名的角儿,她的拒绝只会引来更疯狂的追求。

      柳木夕走进院里时,发现涟漪不在,只有一件白色的单披搭在躺椅上,茶台上满是积水。昨晚一夜不小的风雨把满树的海棠花都打落了。白花花的细小的花瓣落了一地,海棠树下好像铺了一张白色的地毯。
      他远远的看起来,有丝不详的感觉掠过心头。

      院里没有人影,他就走到屋前,发现对开的木门半掩着,他对着门缝问了句:“你在吗?”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轻微的应声,之后是她细若游丝地唤他:“进来。”
      柳木夕推门进来时,看见涟漪正靠在窗边的塌上,在腰间抱紧了一条薄被,双眼紧闭着,额头上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舒服么?”他赶紧上前寻问。

      她睁开眼睛对他说:“没事,过一会儿就好。”

      他见她说话只能发出虚弱无力的气音,近看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也没了颜色。急着说:“我去请大夫!”

      他正要转身离开,一把被她抓住:“别去,是女人的事,不用看大夫,忍一忍就好。”涟漪勉强挤出这句话,就丢开了手,无力地倒在软垫上。

      柳木夕先是一愣,寻思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明白的那一刻,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她,垂下了眼帘。

      她说的事他明了,是女人每月的月事。可是从自己喜欢的人嘴里听来,还是让人觉得难为情。怕她看出自己的不自然,又要说自己是孩子。他赶紧抬起头,却看见她仍皱着眉头蜷缩在那,看起来非常难过。

      “真的没事么?”他忍不住问。

      她眯着眼点了点头:“帮我烧点热水,有劳你去厨房要些红糖和姜片来吧。”

      柳木夕按照她吩咐的重新点燃了风炉,把铜壶坐在上面,又去厨房管小红要了红糖和生姜。
      厨娘正在热火朝天地做午饭,厨房里弥漫的烟火直叫人睁不开双眼。

      垫着脚在橱柜里翻找糖罐的小红,见柳木夕站在烟熏火燎的灶台旁边,心想:这么重的烟火气,这个清水一样的人怎么受得了?便赶紧叫他去门外等。他却不肯动,直站在那等着她找到为止。

      小红将一只青瓷大碗递给他,里面盛着切成薄片的生姜和着两大勺红糖。小红见他微蹙着眉头紧张的神情,完全没了平日的云淡风轻,只是个为了心上人担忧的痴人。

      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这两人,小红却不是。平日时常出入海棠院,她知道两人并不是他们猜度的那种不堪的关系。她想,只怪世人都误解了他们。

      两人之间确是有情,可这情却是世间少有的极干净的。相信见过两人相处的都会认同。

      她从没见过世上哪个男子能如他一般,体贴、谦卑、专注又温柔的对待一个女人。他将满眼的深情爱慕压下去,从不逾距的谦卑的爱着涟漪女。
      小红将一碗盛了薄姜片和红糖的瓷汤碗递给他,抬头见他的额头上起了一层汗珠,她便劝慰道:“别担心,她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会好转。”

      她的话多少让他安心一点,他又不便多问,只感激地看她一眼,说了声谢,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小红望着他匆匆离去的白色背影想到了,第一次在海棠苑看见他一身洁白的站在涟漪女身旁,那一身出尘的风姿,与冷艳又孤傲的涟漪女伴着,竟有种梦境般美妙又不真实的感觉。
      她想,这世上再没有除他之外的任何人能配得上涟漪女了。

      涟漪喝了一大碗红糖水,歪在软垫上睡着了。小柳见汗水顺着她乌黑的鬓发淌下来,就拿了条毛巾轻轻地擦掉她额上不断渗出的汗。

      他小心地沾去汗珠,生怕弄醒了她。
      生姜红糖发酵的热令她的脸色不再苍白,现出淡淡的妃色,嘴唇也红润了,细长的眼睑也被染红了,像是化了妆,汗水顺着眉梢滑过……

      他忽然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闷热的内室,院中是一片阴沉沉的凉。仔细一看,地上已经湿了,细雨正在无声地下着。他举步走进雨中,任雨水细细密密地洒在身上头上,浇在他心里,浇熄他心中的那团难耐的火。

      涟漪小睡之后,疼痛减轻了,身体却仍是虚弱无力。
      柳木夕扶她坐起来,递给她一块热毛巾。她边擦着脸边打量着面前挂着淋漓雨水痕迹的白长衫前襟,目光一路向上看见他的肩膀洇湿一片,发梢也在滴水。

      “你这是怎么弄的?”
      发现她打量自己,连忙扫了扫前襟的雨水,说道:“刚才被一阵急雨淋的。”他躲闪着她投过来的审视目光。
      涟漪冷冷的凝视总像是能看穿一切似的,令他心慌意乱。

      涟漪转头看了看窗外的阴雨天,又转过来指着墙边的衣柜说:“打开,里面右边的抽屉。”
      柳木夕照吩咐打开衣柜里的抽屉,最上面放了一件叠得十分整齐的崭新的月白色长衫。他微蹙着眉,咬紧了下唇,听见身后的她虚弱地说:“本来想等生日再给你的……”

      他不懂。幸福难道不是蜜一样的甜么?为什么他感到幸福的这一刻,却是心仿佛被抓□□息一样的疼痛。

      柳木夕换上这件月白色的长衫,从屏风背后走出来时,涟漪觉得整个昏暗的房间都被他点亮了。她苍白的脸虚弱地笑了。

      那日,她在裁缝店看见这身月白色,就觉得它会适合小柳。他那件白衫洗得已经发灰,领角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她早就想送他件新的长衫。于是她叫裁缝按照她估算的身量做了一件,没想到这么合身。

      取衣服的时候,她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着细腻柔软的布料,被柜台里的老板娘看见了,笑着问她,是送给心上人的吧。

      五根花瓣一样的娇美手指整理过衣领之后,顺着柔软的衣料滑过,望着那干净的月白色,笑着对他说:“真好看。”

      他抓住那朵下落的玉兰花,握在温热的手心里,疼惜地望着她,擦去洁白的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

      过了午后,涟漪女仍然需要别人搀扶才能坐起来。根本没有登台的力气。柳木夕说:“告诉班主休演一天算了。”
      涟漪望着他摇了摇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能休演。”

      她不能休演,她已经推了那么多堂会,再不登台,班主不会饶了她的。

      于是,她咬牙起来洗了把脸,裹了件斗篷,由小柳搀扶着,穿过回廊去了戏园。

      从下午三点开始化妆,粉涂在脸上很快被汗吃掉,花掉了就再洗把脸再画,再花,再涂,只一个底妆就累得她手上没了劲。
      勾眉眼时,手指不停地抖,柳木夕按住她的笔,担忧的说:“你这样不能登台了。”

      她看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神情不容反驳地冲他摇了摇头。抬手想抽走眉笔,他却不放。见她如此坚持,他只好叹着气说:“我帮你画。”

      在小柳的帮助下,化好妆,梳了头,戴好了头面。小红帮她穿戏服时,穿在里面的汗衣没等穿上戏装就湿透了,不得不重新换一件。等到终于穿戴好从更衣室出来时,她一脸的病容憔悴就连那么厚的戏妆都掩饰不住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月白色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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