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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执柳相见/尾随身后的男孩 ...


  •   [涟漪女&柳木夕]——执柳相见

      然而事情,没有就此结束。

      涟漪女的身影时时出现在梦中,扰得柳木夕夜不能寐,白天也恍恍惚惚的,只要看见手指的疤,耳边就想起她轻轻的气音说道:“画师的手是最宝贵的……要好好珍惜才是……“

      拳刀停在木板上面发梦,柳木夕再也不能专心地刻板,终日恍恍脑中只有那个人。

      终于他无法再忍耐,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她。

      柳木夕买了前排茶座的票,开场前却忐忑地怕她看见自己又跟别人换了张靠梁柱稍偏的座位。
      待到灯光暗下来,曲乐奏起来,他终于在台上的光晕又见到了她。

      说是涟漪又不是涟漪。她走上那座戏台就变成了戏中人。

      只见她着了一身藕粉的褶裙,水晶顶花在灯光下晃动闪烁,辉映着人面桃花,台上的杜丽娘手持一支梅花幽幽的开了口:

      “径曲梦回人杳,闺深珮冷魂销。似雾濛花,如云漏月,一点幽情动早。”待婉转的尾音迤逦着唱尽,一声响亮的叫好引出阵阵如雷掌声。

      柳木夕向周围张望,看见乌泱泱的一片人头攒动,每双眼睛都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黑暗中闪着渴慕的光。

      随着戏中人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一个流苏流转的回身,他感到涟漪女的身影在渐渐消失,彷佛被戏中人吸了去,终于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令众生为之神魂颠倒的戏中人。

      而他自己,也只不过是这芸芸众人中的一个。黑暗中一点幽幽的渴望。

      柳木夕觉得自己是不该来,怎么见到了竟比见不到时还要难过。
      见不到时,心里揣着那些与她独处时的回忆,觉得无论如何那一刻的她都是属于自己的,
      然而现在,站在台上的那个人,仿佛离他很远,愈来愈远,远得关于她的那段回忆就要消饵了。

      他想起身离开,却忽然感到一束目光扫过来,他周围有人窃窃私语,“她往这边看呢,是不是在看我?”
      “怎么可能,别做梦了!”
      “那会在看谁?”

      不可能。她是不会看到我的。虽然这样想着,他还是迎上了那目光,久久凝视着,直到她惜惜不舍的拖走。他心底对自己说,不可能,不可能的。

      柳木夕不知道,涟漪女在台上瞥见他的那一刻,她惊得差点松开手中的梅枝。他就那样不声不响地坐在台下不显眼的位置,她却一眼望见昏暗中一身白衣的他。

      他是焦灼的人群中最清冷的一个。她没见过哪个男子能把挑剔的白色穿得这样理所当然,彷佛白色理应属于他。

      他是焦灼的人群中最清冷的一个。

      他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周围是多么格格不入。他眉宇淡淡的坐在那里,彷佛这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与之无关,他是这座乌烟瘴气的戏园子里令人心旷的一股清泉。

      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久久的不愿离开。直到曲乐奏起,才猛然惊醒,差点落了拍子忘了词,于是一侧身持起袖巾,柔唤着:“春香,取素绢,丹青,看我描画……”又回到了戏中。

      肯定是看错了。柳木夕不敢相信刚刚的对视,他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让那颗狂跳的心平静一点。
      台上的涟漪女对着铜镜叹息着:少年人如花貌,不多时憔悴了。可甚的红颜易老……

      看她凄凄地叹息着红颜眨眼即逝,他不禁暗自道:“不会的,你永远不会老。”

      涟漪女执起笔,抚平素绢,落笔花尖淡扫轻描,然后又停了笔叹道:“杜丽娘二八春容,怎生便是杜丽娘自手生描也啊!”

      他心想:“不会的,我会把你的美都画下来。”

      就这样,她在台上一唱,他便再台下一答,彷佛这只是他们两人的一台戏。

      他坐在人群中看痴了。他想,如果可以我愿意与她一同进入戏中,永不醒来。

      杜丽娘对一旁的春香说:“那书生风姿俊雅,卓约不凡,”说着眼光又落到了小柳身上,这一次,是确定无疑的了。

      不是他在做梦,不是眼花了,他感到有一束光罩在周身,四周是完全的黑暗。世界只有两束光,一束笼着台上的她,另一束照亮台下的自己。

      四目相对的这一刻,万物陷入寂静,时间停驻了,他们远远的望着彼此,身体隔着银河黑暗千年,心却早已贴近了。
      涟漪女望着小柳说道:“他日相认时,他定会手持一条柳枝。”

      “听说你有事找我?”班主恭恭敬敬俯首问道。

      搁在茶案上的青瓷杯里的茶汤凉了大半,春寒还是流连不去,裹了身斗篷靠在长椅里闭目养神的涟漪女,缓缓提起眼帘,半睁着看向一脸堆笑等着吩咐的班主。

      她不喜欢他这副俯首称臣的献媚的嘴脸,很快又合上了双眼,轻声说:“这院子我一个人住着有点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我叫小红搬过来住?”班主揣摩着问。

      话落到地上摔碎了,涟漪女不言语,他只在一旁微驮着背候着。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又幽幽地开了口:“你觉得那出《写真》演得如何?”

      班主立马摆出架势要称赞,却看见涟漪女抬手制止,马上闭了嘴。
      见她皱起眉头说:“我觉得不够好。我根本连画笔都不知怎么拿,怎么演得像?”

      她睁开眼看向班主,他马上明白过来,连声说着:“好,好好。你想学画画,这简单,我马上请城里最好的老师来。”

      她坐起来,将凉了的半碗茶泼到地上,拎起炉上的铜壶,边倒着热水边说:“那到也不用,一来,只是随便学个样子,台上不至于被懂的人看出破绽而已;二来呢,我这里白天也无事可做,学学画画写字打发打发时间。画技是次要的,只要个乖巧懂事不多话的,要是不太生疏的人就更好了。”

      说完,涟漪女将一杯清茶递过来,班主诚惶诚恐地接住,心下捉摸着她话里的意思:乖巧懂事不多话不太生疏的人……忽然,灵光一闪,他明白了。

      那一天晨起的雨很快便停了,天空如洗,白云苍狗,是多日来难得的好天气。

      女人们将潮乎乎的棉被抱出来搭满了晾衣杆。沾着晨雨的柳条随风飘荡,水滴不时落在经过的路人身上,沾湿了白色长衫的前襟。

      少年一如既往地着一身白衣走进庭院。远远看见涟漪女正在海棠树下烹茶,穿了件妃色的长旗袍,艳艳的像一位新嫁娘。

      柳木夕一手提着画箱,一手背在身后走过去。眼神里没了躲闪,只有笃定。

      涟漪听见脚步声并没有抬头,仍旧专注于茶事,小心地将两只杯子烫好。待他走到跟前站定,她也未看他,只低着头轻声说了句:“你来了。”
      “我来了。”柳木夕回说。
      涟漪女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问他:“手里拿了什么?”

      他将手臂绕到身前,涟漪的眼眸中映出一支带着晨雨的柳条。她却装作不在意的问:“哪儿来的?”
      “路上河边折的。”他说。
      “折它做什么?”
      他说:“送给你。”
      涟漪女抬起头看见他凝望自己的泉水样明澈的眸子里含着再也藏不住的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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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亭&龙川]——尾随身后的男孩

      龙川发现吴婶很久没去过桃坞馆,问她也只是回以模糊的笑。外婆也不常去了。

      他常常看见那扇窄小的偏门不时打开,偶尔看见一个细小的身影从只开了半扇的门内闪出来,挨着墙根快速的向巷口移动。

      长长的高耸的灰墙彷佛是一扇巨大的画轴,女孩细小的身影在展开来长得仿若没有尽头的灰色画布上,渺小得几乎如一粒沙,可是龙川看见了。

      仿佛沉入深海的潜艇从海面浮了出来,高墙之内不再是悄无声息的。

      时不时的会传出敲打声,像是木棍或竹竿的东西敲打在潮湿的石板上,带着水声,时而凌乱,时而有律,有时缓慢有时急促;还有女童咿呀不清的唱腔从墙头飘出来,断断续续的,夹杂着些低沉沙哑的声音,隐约可闻,又虚无缥缈的令人无法捕捉。

      几日之后,女孩推开沉重的墨绿色窄门,从只容一人侧身而出的门缝钻了出来,左手提着一只瓷白的酒壶,右手摸索着粗糙的灰墙,身体不自然的挨近墙体,顺着墙根快步走出深巷,朝巷口走去。

      男孩立在自家门口,注视着女童从面前的灰色高墙前匆匆走过,彷佛没看见他一样。

      男孩跳下石阶,跟在女童后面,男孩向前追了几步,在离三五步远的距离放缓了脚步,随着她的步伐,尾随其后。

      女孩从余光里瞥见了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甩掉跟在身后的男孩。

      男孩女孩一前一后的从高高的鸦青色的墙壁向前走着,鸦青色成了两人身后的一条长长的背景布,彷佛没有尽头般的延伸开,一头伸向巷子最深的幽暗,另一头是这条长长的窄巷的出口。

      这一面长长的几乎占据了整条巷子的高耸的灰墙,好像一扇密不透风的屏障,与他们存在的现实划下一道明确的界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执柳相见/尾随身后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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