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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掌心的一道疤/竹林深处的洞口 ...


  •   [亭亭&龙川]——掌心的一道疤

      亭亭觉得龙川是闯入她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的不速之客。

      对他厌恶简直是与日俱增。每天都想办法制造些麻烦让龙川头疼,或者用些小伎俩惹恼他,最好这一天的补课就此泡汤才好。

      可是龙川竟是个脾气出奇好的人,什么麻烦,小伎俩都无法难倒他。他像解扣一样,将她制造的麻烦一点一点解开,捋平,拽直,让计划照原样继续笔直向前推进。
      他仿佛站在比她高的地方,永远看得比她远一样。这样的龙川,令她更加忍无可忍。

      有一回,她正在漫不经心的削铅笔,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发着呆,手上却没有停。
      刚从房间里取来词典的龙川,一进门便见她这副失神样子。眼看着她手中的铅笔快削断了也,便走过去想提醒她,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说:“别削了。”

      谁知亭亭冷不丁被身后龙川这么一拍,想都没想就条件反射的伸出手一拨,那句“不用你管”还未出口,就听见龙川倒吸了一口气,回头再一看,自己抬起来的竟是拿着刻刀的手,龙川则捂住手掌弯下了身。

      亭亭看着忍着疼不叫出声的龙川,想要道歉,却又觉得自己没错,心里又不忍,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拗在那半天只能紧蹙着眉头为难的看着不叫疼头埋得更低的龙川。

      意外的,龙川却比她先一步,仰起脸勉强挤出一丝不知是笑是忍痛的表情,低声说:“没事,没事……”
      本该道歉的始作俑者却被安慰了。然后她看见血从盖住手掌的那只手的指缝间缓缓渗出来。亭亭第一次感觉到心里隐隐的针扎一样的疼。

      后来,吴婶带龙川去了医院,过了很久很久,天都擦黑了都没回来。

      外婆步履蹒跚的缓缓走进来,打开桌边的一盏古意的小灯,将一碗阳春面放到桌上,面汤里卧了两颗荷包蛋,热汤的蒸汽升腾起来,嘘糊了墨绿的灯罩。

      外婆对她说:“饿了吧,快趁热吃。”外婆脸上只有疼爱的和蔼的笑,没有一丝责怪。那一刻,亭亭低下头,心里觉得特别懊悔。

      龙川的外婆一直对亭亭很好,好到了她有时会误以为自己真的有了一个外婆。

      她总是对亭亭笑眯眯的,每一次她来,外婆会慢悠悠的挪动到墙边的高低柜,从玻璃橱里拿出两只铁皮点心盒子,像变魔术一样从里面掏出一样又一样不重样的零食,梅酱糖、果丹皮、乌梅、果酥、云片糕、芒果糕……都是她没吃过的新鲜吃食。
      走的时候,还要将吴婶刚做好的点心包几包带回去,什么桂花饼、枣泥拉糕、青团果……专挑她喜欢的做。

      补课的时候,一到休息时间,外婆便招手叫她过去。让她搬个竹凳坐到跟前,拿起黄杨木梳给她梳头发,一下一下的可细致了,轻轻的生怕弄疼了她。一边梳一边念叨着:女娃娃多好,又可以戴头花,又能做花衫,不像我家那个秃小子。”

      梳理顺了头发,外婆从针线笸箩里扽出几根红线绳,一手按在大腿上搓成一股红绳,绑在亭亭头上,红艳艳的,像枣泥糖上那一点红山楂。她很是喜欢。

      尽管如此,她仍旧没办法把这里当家。即便是离桃坞馆这样近的地方,她仍然觉得无法完全安心,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个梦,时不时的望向大门口,透过幽暗的门洞望见光亮处的青灰色高墙,才放下心。仿佛一时看不见,它就“扑”的消失一样。

      说不清的一种情感。桃坞馆其实并没有外婆家好,甚至不能说像个家。可是她却觉得只有待在它里面才安心,那是个自己可以理所当然存在的地方,出生到现在唯一一个称得上是自己的地方。

      她知道,外婆是好人,龙川也是为她好,她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亭亭等到了天黑,外婆劝她回去了,说,不用等了。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亭亭再去补课时,看见龙川神色并未有异样,手上缠了厚厚的白纱布,脸色略微带着苍白。
      他见了她什么也没提,仍旧如常的翻开课本,耐心的告诉她今天要学的内容,左手指给她看的时候,轻轻的将受了伤的右手背在了身后。

      这件事之后,亭亭难驯的性子似乎不见了。与龙川的关系似乎也缓和了,不再用沉默拒绝着他。不再处处与他作对了。

      亭亭也正在接受必须去学校这个事实,认识到这是无法改变的,木已成舟了一段时日之后,她渐渐的对于每日离开桃坞馆去龙川家这件事,没有那么怕了。

      半月之后,龙川的手拆线了,手掌留下了一道一寸长的伤疤。

      这时候学校也开学了,亭亭办好了入学手续,背着外婆手缝的条纹书包,包里装着龙川送的铁皮铅笔盒,盒面上有一朵玉兰花。
      书包的内衬袋里装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姓名:杜亭亭;家庭住址:桃花坞大街一百零七号;底下备注着:如捡拾到请归还桃花坞大街一百零八号,龙川收。

      这天风和日丽,柳树发了新芽,随风在空中飘拂。龙川向桥头走了两步,回头发现亭亭仍站在原地,望着他的眼神里露出少见的胆怯。

      今天的风很大,吹得河水两岸的柳条摇来荡去,沙沙作响,沙沙作响。龙川收起望向河岸的视线,将手伸给她,她的鬓发被风吹乱了,两池凝聚的湖水有些涣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握住了。

      握住他伸来的手,紧紧握住,顶着风,微低着头,一起走上桥头,一起走下桥,沿着河沿的垂柳走向一处未知之地。

      一切,按照人们期望的进入了轨道,按照各自应有的轨迹航行。一切都应当是顺理成章的。然而越是别人看来顺理成章理应如此的,当事人往往并不这样觉得。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又有龙川每天陪着上学又陪着回家,亭亭心里的恐惧快要消失得一点不剩了。

      ——————————————————————————————————————————

      [涟漪女&柳木夕]——竹林深处的洞口

      涟漪女的生活从此变得单调而规律。清晨起来练功吊嗓子,早饭后,在檐廊下沏上一壶清茶,有时看书,有时摆弄园中的花草。晌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吃过午饭后,她会睡一会儿午觉,醒来后,便再院子里散步,直到傍晚黄昏时。那座隐蔽的大花园,便是在有一次散步时不经意发现的。

      涟漪女住的是一座规整的两进小套院。据说是前朝一位朝廷官员的宅子。按照旧式江南宅院的格局该是宅中有园的,可是这座宅子只有前院的一小块花圃,栽种了些牡丹、山茶、月季等名贵花木,挨着墙边搭着一座小巧的紫藤架,以及后小院粉墙边生长的一片竹林,倚着后窗生长的几棵芭蕉,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景致,花园更是无踪影。

      每次在院中散步时,她都忍不住觉得似乎缺失了些什么?

      于是,那天在后院发现那扇虚掩在影影绰绰的竹林后面的月洞门时,她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在心底念叨了句:这便是了。仿佛它在那里的事她早已知道了。

      月洞门藏在竹林深处,隐在阴暗处的粉墙已被连年的雨水,散不去的潮气腐蚀得落了大半的墙皮,大块大块鸦青色的砖墙裸露在外,日光不好时,从林外望进去便是一片灰暗,阳光明媚时,光线穿过密林缝隙,将镀了金边的竹影打在墙壁上,影影绰绰的,林中的一切都看不真切了。

      月洞门安然的在竹林深处沉睡了不知多少个春秋。终于在一场连绵的深秋的夜雨后,从被风雨压弯的竹林后面探出头来。

      涟漪女一手压住胸前的披肩,低下头,从一条不大的缝隙钻进了竹林。

      林中幽暗,在层层叠叠的青竹间竟有一小块空地,只够一人转身的地方,地上铺满枯黄的竹叶,踩上去很松软,沙沙作响。
      雨后的晴空,只簇在头顶的一小块露天里,看着像是另外的世界。

      空地向深处延出一条狭长的小径,她任由周身的冰凉竹叶擦在新做的紫绸旗袍上,顺着小径朝竹林深处缓步走去。
      随着越接近深处的月洞门,离开空地,进入小径,头顶的枝条又聚拢起来,日光收了起来。随着越发接近深处,月洞门仿佛吸收了光线一般,隐在门内的景致,如同镜像般透了出来,逐渐在她面前显现了出来。

      月洞的镜像中有一树一石一地落英。

      树是叫不出名的树,石是爬满青苔的乌黑山石,状似一张石凳。细长的无名红花落在石面上,经过一夜的风雨,树上的细长红花又落了一地,鲜草间,看起来仿佛红绿相间的地毯。
      涟漪女轻轻踩着枯叶铺就的小径走过去,石上的积水中也落了两朵细花,水光里映出疏密适中的树冠,她走到月洞门跟前,眼前的小景仍旧缺乏真实之物的现实感,仿佛洞内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她在门口迟疑了半天,才举步跨入门内,奇妙的是,当她穿过月洞门那一瞬间,竟有一种恍惚穿过一层薄膜状的物质般的感觉。
      或者这样说,她感到自己穿过了什么无形的阻隔,由身处的空间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种感觉像一丝微妙的气味在她鼻下一掠而过,还来不及捕捉,一脚迈入景中的涟漪女忽然感到自己的左侧一片阴冷。

      她随即转过头去,原本以为木石景置身于一座封闭的天井中,却赫然发现在自己身体左侧开了一个偌大的洞口。

      涟漪女立在木石旁,感觉到湿冷的风向她袭来,接近小腿的裙摆湿凉凉的,她望着黑漆漆的洞口不自觉的将手指轻轻贴近了嘴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掌心的一道疤/竹林深处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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