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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她与自己唱相守/桃坞馆的门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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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女&柳木夕]——她与自己唱相守
涟漪女嫁进去的并不是吕府,而是吕家的一处祖产,位于桃花坞大街上的一处深巷内的一座青灰高墙的宅院。
院子是前清时购置的,一直没有住人,只作为会客的别馆使用,直到涟漪女答应嫁给他之后,才派人收拾出来,重新购置了家具陈设,成了他第五房姨太太的宅院。
其他几房姨太太是何方神圣,住在什么地方,涟漪女从来不闻不问,只知道她们也跟自己一样散居在各处,表面上看起来是嫁给吕少爷,其实一辈子不让进吕府的大门。
听说吕少爷其中一房姨太太是大城有名的交际花,他在那里的生意全靠她支应打理。所以,他每月有一半的时间待在大城,回来之后要先回府给吕老夫人请安,然后再到各处别馆转一圈,轮到涟漪女这里最多也就待六七天。
那也只是新婚的时候,涟漪女对他总是半冷不热的样子,时间久了,他也就来得少了。
追求时候男人各种卑微奉承献殷勤都是理所当然信手捏来的,可娶回家之后未免大男人的架子要端回来,女人自然应该乖巧顺从些。可涟漪女却一如既往,孤傲又我行我素。
吕少爷低眉顺眼了几个月,也就厌了。之后便每月只来两日,有时甚至个把月不上门。自此,涟漪女反倒落得个清静。伴着个陪嫁丫头过起了闭门独居的生活。
嫁给吕少爷之后,她就不再登台了,可她仍然旧保持着戏班时的作息习惯。
每日天边刚透出一线金黄便自然醒来,洗漱完毕后,沏上一壶茶,就着些茶点便开始练功。无非是些压腿下腰的基本功,虽然再也用不上了,但是每天不这样练上一会儿,身上的筋骨就觉得像被捆在一起似的不舒服。
吊完嗓子后,兴致好的时候,她还会清唱上一段,没有观众,只有高耸的青灰的墙壁的回声。
没有人,再没有人听她唱戏了。面对着冰冷的墙,忽的像泄了气一样垂下一双水袖。
曾经那个一亮相便赢得满堂彩,惊艳四座的自己已如昨日死。那段又是喜又是悲紧锣密鼓的戏班生涯也到此结束了。
如今的她,只有守着一座空落落的大房子,和大把大把空白的时间。所有的一切亦如风卷沙石般一去不复返了。一切的一切,包括心中的那个影。
不知是巧合,还是上天故意戏弄。她被小轿子抬进来的时候,才知道这座宅院正好位于桃花坞大街旁的巷弄里,只要从深巷走到大街上,再走不远便能看见柳木夕做工的画铺。
她哭笑不得地放下轿帘,想着就此便会离他很远很远,远到今生都别想再见到了,没想到竟离他越来越近了。近到只隔了一堵高墙半条街巷。
明知他就在离自己这样近的地方生活着,她却只能藏在这高墙之后,永远不能相见。
如果让她选,她宁愿搬到另一座城,在一个完全陌生没有他的地方生活,也不愿这样只隔着咫尺,却比天涯还要遥远的相望。这是一种活生生的折磨。
她知道,就算她有心走出这座深宅大院,来到高墙之外,他们之间那扇无形的高墙仍旧耸立在那,仍旧无法跨越。
就此,她便再也不出门。衣食之类的东西都由佣人采买回来,她也没有什么想要的特别之物。
自从嫁进来之后,她仿佛对一切都失了兴趣,那些吕少爷为了讨她欢心送来的西洋玩意儿,她全看也不看丢在角落积了灰。
满心欢喜的送来的宝贝,本以为会换来美人一笑,却只得不冷不热的一句谢谢。几次下来,吕少爷终于忍不住恼了,拂袖而去时说:要早知娶来的是个木头人,我又何苦费这么大周章!
那一次,在吕少爷走后,她哭了。为的不是他的话,而是如今这个万念俱灰的自己。
失去了他,世间的万物,对她来说都变成一个样,没有任何差别。
她不再迈出大门一步,隐居在这深宅之中,愿这种不见不闻的生活能换得一些内心的宁静和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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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亭&龙川]——桃坞馆的门开了
龙川闯入桃坞馆之后,尽管亭亭一再哭求她不要去上学,涟漪女仍旧决定送她去学校。
涟漪女在这座深宅里与世无关的隐居了太久,已经忘了是何年何月何朝何夕,高墙之内的时间好像从某一点开始就已经停止了。
这么多年来,涟漪女只是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日复一日的度过漫漫时光。
高墙之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时间流动得多快,外面的人们在做什么?她一概不闻不问,要不是那个叫做龙川的男孩闯进来……她想,是自己疏忽了。是该让亭亭去学校。
算一算自己也快没几年活的了。其实能活到今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早就了无生趣的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掰着手指过日子,竟熬到了这份年月。
不知是老天厚爱她,还是成心的要折磨她,怎样都好,怎样她都麻木了,是喜是悲她都无所谓了。她身体里的时钟早已在那一刻停摆了。
亭亭却不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在涟漪女那个年代很少上学堂,穷人家的卖去戏班,或早早就做了童养媳,家境殷实的也不外乎请个先生来教几天书,识些字,最终嫁个好人家而已。一辈子三从四德,被圈在一座院子里过完默默的一生。
以她的岁数也养不了亭亭几年,她教她学戏是因为她有这天分,也是为了她能有个一技之长,将来等只剩她一人时不至于养不活自己。
龙川走后,她找外婆商量过,知道如今时代变了,戏班吃不开了,早就都散了,现在学戏都要考戏校,要先接受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才能报考。是中专学历。
“那是什么?”涟漪女问外婆。
外婆解释道:“就是一个证书,证明你学了多少年,有做这一行的资格。”
“可以养活自己吗?”她又问。
“可以,可以的。”外婆回答。
“那就好……”涟漪女操着哑声,慢慢的点着头。
这是她唯一能为这个女孩做的了。这跟疼爱无关,她想,我只是可怜她……
涟漪女跟外婆商量了,如果现在让亭亭入学,应该读三年级,可是一二年级的课就落下了,需要将落下的课在家补上才好入学。
“就先由龙川代为教授吧。”涟漪女说。得到涟漪女的首肯,龙川成了第三个被允许出入桃坞馆的人。
对于出去上学的安排,亭亭只能无法反驳的默默接受,尽管明白这样安排是朝好的方向的一种改变;尽管她也意识到龙川可能是出于好意,但是,亭亭仍然排斥着这个擅自闯入她生活的人,这个将原本无波的生活打乱的叫做龙川的人。让她莫名的心烦气躁。
时间开始向前走动了。滴答作响。滴答滴答……因为他。
亭亭表面上只能默默接受涟漪女的安排,每日晚饭后到龙外婆家补课,但她仍然在用自己的方式让龙川明白,她有多厌恶他打扰了自己的生活。
龙川问她什么,她一律回说,不会,没听过。龙川就教她这个字怎么念,如何拼写,教过之后,她仍然称不会。龙川便耐着性子再教一遍,问她可否会了?亭亭仍然只张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他就这样一遍一遍重复教下去,一天下来也教不会她几个字,白纸上全是她乱涂乱画东倒西歪的笔画,四散在纸上凑不成几个完整的字。
龙川知道,她这是故意的。是一种无声的拒绝。然而他并不在意,他知道她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排斥,其实只是不想从那座灰墙内走出来。
他不清楚在来到桃坞馆之前她经历过什么,让她如此厌恶再与外界接触,他只是觉得她不能永远与世隔绝的活在桃坞馆。
对于这个孤独的女孩,他总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总觉得不能这样放任不理。尽管她对他冷漠的样子始终不友好。
亭亭觉得像龙川这种有家有亲人呵护的人一辈子也没法理解她的恐惧,才会这样自作主张扰乱别人的生活。
他不会懂,每一次她推开偏门,一块一块的石阶走下来都是战战兢兢的,脚刚一触到青石板地便快速地跑过去,彷佛一直延伸至巷口长长的青石板路随时会变成一条深不见底的河,生怕一不小心掉进去,就会被河水冲走。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会懂她心底的恐惧。他不知道她每次穿过巷子到对面这座全然陌生的庭院来补课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坐也战战兢兢的,站也是战战兢兢,眼睛里望着课本上不认识的字,心思却全在巷子对面的桃坞馆。
那段时间,她时常睡不好,夜里梦见自己正在一节一节的走下门口的石台阶,手里拿着课本,看样子正准备穿过巷子到对面的龙川家。
刚在石板路站稳,正准备穿过窄巷时,脚下的青石板忽然不见了,窄巷化成一条疾驶而过的河,她坠入激流挣扎了几下后无力招架的被水流带出了深巷,冲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再也回不来了,再也找不到回桃坞馆的路。
诸如此类的梦常常搅得她夜不能寐,本来就排斥念书的事,白天更是哈气不断无法听进龙川讲的半个字。龙川见她经常黑着眼圈出现,整日无精打采的,叫她朗读课文,竟然读到一半给他睡着了。
龙川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晚上没睡好?”换来的只是冷冷的横过来一眼之后她什么也没说,拿起丢在桌上的课本,翻到刚才读的那一页,用手指划过读过的地方,继续读了起来。
她用这种无声的拒绝,拒绝着他的好意。
除非万不得已,她不与他有任何交流,就算是眼神交流也不给。他的好意对于她来说,都是假惺惺的,她心里话:
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拜您所赐?!还假惺惺的在这关心。
你如果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真心了解过我,也不会向涟漪女提出上学的事。自以为是那么了不起善良的人擅自决定别人的生活,这样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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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她与自己唱相守/桃坞馆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