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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03.伊利亚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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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伊利亚特
目光所能及之处，皆是骗局。
根据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决定意识的物质是恒久不变的：七日樱淡然温柔的香味、黄莺鸟澄澈清脆的鸣叫、巧克力入口融化后苦甜交织的口感、梅雨滴落在脸上湿润冰凉的触觉……
客观的存在振古如兹，主观臆想却会为感官所欺骗。
然而，当互相之间贯通一体的感官体系缺失了某一环之后，被塑造成世界观的完美骗局却如椭圆的蛋壳一样被轻易敲碎，让软弱的内里暴露在刺目的阳光下。
“……那，这个时段的广播就先告一段落，今天的阳光也是令人安心的金色呢。我是皋月葵，感谢您的收听，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东京警视厅的新晋刑警卯月新，此刻正懒洋洋地坐在搜查一课办公室里最靠窗的位置上，耳际里隐隐流露出标志干净的男音，随着广播节目结束音乐的响起，一直半阖着眼的新有些慵懒地抬了抬眼皮。
嗯，果然是晴天呢。
耳机突然被人冷不丁地扯下，取代悦耳钢琴曲的是顶头上司骂骂咧咧的大叔音：
“喂喂——！卯月，又在角落里偷懒呐？你小子今天早上也迟到了吧——！”说着便握起拳头想要敲对方的脑袋，却被新不动声色地躲过。
“……堵车了。”
“那就早一点出门啊，你个愣头青！”
作为后辈已经被上司数落习惯的新只是简短地皱了皱眉头，便沉默着收好了手机和揉作一团的耳机线一齐放进制服的口袋里，正打算悄悄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在刚刚转身之后就又被扯住了衬衫的后领：
“说起来，睦月警部在找你呢。”
*
有个空口无凭的传说呢，说古代希腊罗马的吟游诗人，大多数都是盲者。
兴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的话，记忆力会比平常人更好吧，不过这个传闻说到底也只是道听途说的东西，而且那也已经是还被叫做公元前的事情了。
皋月葵坐在公园里为游客设置的长椅上，游人们吵闹的谈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被糅合在一起变成一颗颗子弹，从四面八方朝他射击而来，弄得人很不舒服，唯有偶尔白鸽飞起时拍打翅膀的干脆和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声是心灵的慰藉。
听说这个位于钢筋水泥城堡中间的公园是最近才翻修过的，坐在长椅上，还能清晰地闻到新刷上的油漆散发出的刺鼻甲醛气味。座椅的扶手好像还是欧式的，葵伸手摸了摸，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要构建没有光明和色彩的视觉世界，比一般人想象中还要困难，在除了视觉外的一切感官都被无限倍放大、原本化为一体的五感被打碎重组的此刻，这个客观世界对他的冲击比一切尚好时也增加了无数倍。
他坐在那里，就仿佛置身于阳光与苦难之间。
“啊——！金色头发的哥哥！能帮忙捡一下那边的球吗——？”
直到一直匍匐在脚边休息的金毛犬开始警惕性地嚎吠，葵这才意识到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公园上踢球玩耍的几个孩子此刻对话的对象是自己。
可是意识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别说是一颗微小的球了，他连那孩子具体的位置都无法把握。
所以意识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在这人声嘈杂的公共场合下，他甚至连球滚过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时发出的声响都没能听见。
“喂喂——有没有听到啊？！真是……”没能得到答复的孩子，语气中显然带上了父母没有教导过的僵硬和怒气。
“嗨嗨，接住了啊，球。”慌乱和紧张才刚漫上心头，就被不知何时站在长椅后面的青年用低沉的嗓音打断了，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碰撞，葵想那大概是皮鞋和足球撞击的声音吧，“踢球技术还要继续增强才行，别给别人添麻烦啊。”
那孩子似乎是用鼻腔发出了一声不悦的哼响，接着就抱住球哒哒几步跑远了。原本狂吠不止的金毛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开始不断地在原地转圈圈，让攥在手里的绳子绕了好几圈。
“好了好了，你也别给人添麻烦啊，小玉。”被叫到名字的聪明动物高兴地蹦跳起来，几下就要挣脱手里的绳子。
“啊——！小玉等一下……”葵有些紧张地下意识又攥紧绳子，冰凉的手背却在下一刻被他人的体温包裹了，语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柔和了下来：“……新！”
“抱歉啊葵，让你久等了。”那其实是相当平常低沉的声音，此刻却像六月清泉洗去了一切乌黑殷红，“被临时留下来加班了。”
听见对方原本就不算高亢的嗓音又低了个八度，葵忍不住笑了笑，“听起来好像不只是被加班那么简单哦？有什么重要的事件吗？”
“啊啊，葵在这种地方永远那么敏锐啊。”新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嗯，算是吧。”
“嗯……骗你的，其实是下午和夜通电话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乐呵了一会又被主人们无视了的小玉不满地发出几声呜咽，开始俯下用身子去蹭葵的小腿肚子。
“小玉……是累了吗？”葵摸索着顺着座椅新刷上漆的木头一路往下，在没有形状的空气里找不到形状，直到冷不丁地被仰起头的小玉舔了一口，这才安心地找到了对方毛茸茸的脑袋，“要回去了吗？”
“嗯，车在公园停车场。”说着，新就小心地扶起因为在长椅上坐了太久而有些腿麻的葵，还没撒娇够的小玉倒也及时地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摇着尾巴乖乖地走在了葵的前面。
而葵一双澄澈的蓝色眼眸直直地看着前方，像是眼前有什么美好的、令人移不开目光的东西。
*
皋月葵，卯月新的青梅竹马，在六年前刚刚升入高中的时候，双目在一场意外里失明了。
*
毕竟是国家直属的机构，警局的下班时间一向很准时，但也有不少警员“自愿”地留下来加一会班，把一腔热血和青春都奉献给了黑眼圈和空空如也的胃。
在这一点上，网络信息部门毫无疑问是佼佼者。
让整个警视厅的气氛都一瞬间紧张起来的断手案又有了新进展——虽然其实只是谁都不想听到的进展而已——在案发现场的旅店房间的枕头上，确确实实找到了不少毛发样本，但是很遗憾，这些毛发都不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也不知道是应该责骂保洁工打扫得不够仔细，还是应该感慨这个大大方方丢下一只手扬长而去的凶手对自己太有自信，总之网警们开始了苦不堪言的身份排查，希望能从这些成百上千根头发的主人当中找到那么一两个可疑的人物。
虽然也很有可能，狡猾的凶手根本没有留下有关自己的丝毫线索就是了。
“啊啊……要是这样下去真的白忙一场怎么办啊。”已经完美错过饭点的茜已经是半小时里第三次开口抱怨了。
“不是挺好的吗？反正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嘴上都很喜欢说要减肥的嘛？”显然已经完全不属于“年轻女孩”范围的部长微笑着插嘴，十分具有威慑力地把茜赶回了工作岗位上。
“呜啊……真可怕呢。”嘟起嘴的茜忍不住低声向离自己最近的夜抱怨，却发觉对方对周遭的谈话毫不在意，不仅如此，那些透过镜片印在视网膜上的数字和文字似乎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简而言之，工作标兵长月夜居然走神了。
“噗嗤……”想到这里茜忍不住偷笑起来，心里想原来那么那么认真的夜也有忍不住想神游一会的时候，却发觉部长正穿过好几台电脑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便硬生生地憋住了上扬的嘴角。
“……已经八点过了，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意外的是那么凶神恶煞的人居然下一秒就宣布了复活节的来临，茜先是瞪大眼睛愣了好一会，直到部长第一个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才回过神来。
“哇，真的假的？”茜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看见余光里的夜却居然还沉浸在放空自己的阶段，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颊，“夜？下班了哦~”
被惊了一惊的夜这才恍惚地回过神来，看着一分钟内就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办公室有些茫然。
“下，班，啦！”茜又忍不住出声提醒，“不是吧？夜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啊？嗯……我没事，抱歉！”有些懊恼地报以歉意的微笑，夜皱着眉头站起身来，一边伸手摘下眼镜一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啊，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走神了，真糟糕，如果早上没有看那份资料就好了啊。
话是这么说，白天那份来自失踪少女的个人信息却又浮现在眼前，照片上的女孩黑色柔顺的头发安静地垂在肩膀上，赤色的眼眸却直勾勾地、像要从照片里看穿出来一样直视着前方，在监护人一览，铅字印刷的标准字体镌刻着熟悉的姓氏。
叶月……啊。
夜眯起眼睛，似乎在空白的墙壁上看见了放映的往事片段。
真是相当令人怀念的名字。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