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urjd

6、第 6 章

　　他总是能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好像从她第一眼见到他起，他就不曾是平安无事的。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冥蛛不幸的幸存者。
　　尉迟玄鳶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把言京拎回屋里。他始终很沮丧，低着头一言不发。界师法杖上一百零八个银铃摇出的是净化的梵音，会从精神上打击敌人。而对于言京，效果就更加明显。他的眼睛一层又一层的黯下去，很长时间也没有要回复的迹象。
　　“言京？”她轻轻地呼唤他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当他的精神终于因为承受不了再多的压力而失控的时候，屋里突然出现了无数花色的蛛儿。言京的意识已经不足以操控他们，屋里屋外到处是匍匐的毒蛛，景象可怖。
　　黑诺坐在床脚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不敢靠近他身的蜘蛛满地爬行，偶尔伸手一拍，拍到的蛛儿就化成一缕青烟消失掉再在别处重生。
　　“言京……”
　　尉迟玄鳶扳起他的肩膀轻轻摇晃，他的头却还是没有抬起来。是受了很多苦吧，这从心底蔓延出的悲伤。
　　“醒一醒，言京，已经没事了。”
　　尉迟玄鳶轻轻的拥抱他，那是人类的温暖，最容易引起共鸣的温度。
　　言京在那个冰冷的国度中蜷缩起身体，他应当习惯于这样的黑暗，甚至，这才应该是他的归宿。暗黑世界孕育出的妖邪，怎么有资格在光明的世界中生存呢？他生来是要被人厌弃的，他生来是要接受被剿杀的命运的。可是他却活了下来。为什么他会活下来？活在一个不能容身的世界，真的是一种幸运吗？
　　这个时候却突然间有温暖伴随一阵馨香在那个黑暗世界里打开了一道天窗：
　　“走了，小东西。你要这样子待多久？”
　　“走？可是……我还能去哪里吗？”
　　“我想想看……嗯，就跟着我怎么样？”
　　“你不怕我吗？”
　　“……走吧，这里真冷啊。”
　　他被蛊惑一样把手递过去，无论什么样的生物，只要感受过一点温暖之后，孤单和寒冷就会变成最不可容忍的存在。冥蛛，也不例外。
　　言京慢慢恢复神智，屋内的花色蛛儿便随之减少直至消失。
　　觉察到变化的尉迟玄鳶心中一震，她似乎是有点知道了，冥蛛的弱点，他的致命伤。其实，就是这样一颗在渴求着光明和温暖的心。就只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渴望，渴望有人愿意走来，向他伸出手，说要带他离开。
　　尉迟玄鳶有点残酷的笑起来，原来这是这么简单的事，他早就已经掌握在她的手中，她对冥蛛的筹码，就是这一双能够拥抱他的臂膀，这唯一却致命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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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玄鳶放了黑诺。因为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带言京回去了。
　　“去哪里?”
　　言京开心的拎着一袋口粮跳上不知哪里来的马车，一脸兴致勃勃的问她。
　　“嗯……去一个好地方。”
　　尉迟玄鳶敷衍的回答，言京以为去郊游，那便随他吧，毕竟这样可以自由欢笑着的日子或许不多了。她对他其实是有愧的，但是冥蛛是毒老要的东西，她又能怎样选择？尉迟玄鳶放了黑诺，就是在告诉自己不能后悔，她无路可退。
　　她驾车选择了一条偏僻的路线，一来掩藏目的地；二来，绕远路至少可以再多拖延一点点时间.
　　只是，那条路，是要过岈山的,那个传说中多精怪莫擅入的岈山。
　　“玄鳶，呐，你看这个！”
　　言京从车里探出头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尉迟玄鳶稍微回头，被那条双头的肉色怪蛇小小的恶心了一下。
　　“言京……你，或者那个东西，只能有一个留在我的车里哦！”
　　言京吐吐舌头缩回车里，双头怪蛇被从车窗丢了出来，挂在一根枝桠上，不明所以的吐着粉红色的信子。
　　这是选择这条路的第三个理由，因为它够诡异，这种多妖怪的地方，一般不会碰见人类。
　　“玄鳶，呐，你看这个~”
　　不消片刻，言京又从车里钻了出来，献宝一样双手捧着什么递到尉迟玄鳶面前——一只没脸的像猪一样的小东西，诡异的生者小小的肉翅，圆滚滚的，像一个好玩的毛球。
　　“言京……你下去，还是它下去？”
　　马车窗中又飞出了一只像猪的小毛球。
　　“玄鳶……”
　　“这次又是什么！”
　　尉迟玄鳶简直快疯掉了，她很觉得一些后悔，明明自己也是个人类，干嘛偏偏选这种事人就厌恶的路来走，实在是自作自受！
　　“什么也没有……”言京满委屈的扁扁嘴说，“我饿了……”
　　败给这个东西了！
　　尉迟玄鳶抬头看看头顶上浓密的枝叶，计算了一下时间，像是不早了。她把马车靠着一棵大树停妥，找了些干柴生火煮了晚饭。言京看起来一直很开心，可是尉迟玄鳶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

　　“冷吗？”
　　尉迟玄鳶扬扬眉毛看着使劲向她怀里钻的言京问道。
　　言京摇摇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嘴角挂起了小孩子般心满意足的笑容。
　　“玄鳶身上……有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
　　尉迟玄鳶神色一滞，随后道：“是吗，言京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记得了，太遥远了。”
　　冥蛛一族所留给他的只是对界师对人类的恨。其实，就算时光倒转一百多年，言京也不能算是有家的。因为冥蛛是那样一个特殊的存在，不被任何人接受，每满月一次的释放毒素会使周边的土地焦黄一片寸草不生生物绝迹，因此他们走到哪里都是一成不变的死寂与孤独。言京一直自以为幸运，因为他遇到飞火，遇到红泪，而在冰冷于黑暗中幽囚了一百一十七年后，又遇到玄鳶。
　　玄鳶是一个奇迹，玄鳶身上，有家的感觉。
　　尉迟玄鳶一时无话可说，她从旁边扯过一条毯子裹到言京身上看他靠着自己睡去，然后无声叹息。她抬起头看到透过枝桠射下的星光，像一种审视，让她正视自己的无耻。
　　夜风呼啸着掠过，清冷凛冽，令人窒息。

　　篝火熄灭的时候，言京睁开了眼睛，幽黯没有神采。尉迟玄鳶的呼吸声正温柔而均匀。他轻轻的爬起来，在头顶结了一个咒印，晶亮的蛛丝向四周无声的延展开来织成一个保护圈。蛛丝闪闪烁烁，最后一闪便没入黑暗消失不见，只是偶尔变换角度，还看得到月亮的反光。
　　这是言京的界，像是一只华丽的鸟笼，又冰冷又温暖。
　　他走回尉迟玄鳶的身边，乖巧的在她怀里卧下，用脸贴着她柔顺的长发，界里没有冷风吹起。
　　家的味道。
　　言京刻意的在忽略玄鳶到底要带他去哪。哪都无所谓，只要她还在，他便固执的认为，去哪都是回家。
　　界外，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在树丛中闪烁了一下又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