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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蠹恶毒老坚持让尉迟玄鳶去找冥蛛是有他的道理的。若这世上只得一人还能掌握冥蛛的行踪,那就只能是尉迟玄鳶。毒老大概设想过这种情况的出现,他将尉迟玄鳶改造成毒蛊时,让她接受的第一份毒母便是冥蛛的毒。她和冥蛛本是同源所生,拥有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羁绊。
      尉迟玄鳶没有见过冥蛛,或许除了蠹恶毒老,这世上怕是没再有人见过冥蛛了。可是就算完全没见过面,她依然能凭借一种近乎天然的感觉察觉出他的动向。西北、东、东南……他简直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
      尉迟玄鳶也渐渐的发现了自己所面临的麻烦:当他们相距甚远时,她可以感受出它的方向;而一旦接近,她就仿佛是被他的气息重重围住了,却再无法更明确它的所在。
      就是说,他们只能无限的靠近,却找不出碰面的方法……
      ……
      尉迟玄鳶总觉得冥蛛是在寻找什么或者等待什么。已有近两个月了,它始终是在渭河边上徘徊,不停驻也不远离。
      歌声……
      连续几个晚上,尉迟玄鳶都能听到这样的歌声。嘶哑而空洞,像风中飘落的枯叶,相互碰撞,告别,诉说思念,再劝慰来年再见。
      冥蛛是会唱歌的吗?
      尉迟玄鳶不敢确定。这确是离奇的事情。她一步步靠近声源,同时用指尖吸附草间遗落的毒。这又证明,她是在靠近他的。
      那歌声无预兆的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而后冥蛛的气息铺天盖地又毫无踪迹。
      真是很遗憾,尉迟玄鳶想。或许他们刚刚只是差一点点就能够见面了。
      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已经追寻它够久了。既然已经确认它是在附近的,那么是时候哪怕是用过分强硬的手段,她也要把它揪出来。
      尉迟玄鳶已经做好准备了,但似乎有一点迟。在她行动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情,那让她觉得,自己真是太迟了。
      司马剑阁在某个满月的夜里被离奇的灭门了。
      一阁一百三十七口,只存活了一个。那个人是司马阁主。当尉迟玄鳶赶到的时候,他的血已经由黑便紫蓝。她若再晚来一步,司马剑阁便当真不剩一个活口。
      她不敢再顾忌暴露身份,匆忙现身赶去拔下头上的银簪刺入他紫蓝色的伤口,银簪瞬时乌黑一片。
      “你……蝎媚子!”
      司马阁主盯住她,目眦尽裂。他认出来了,这个女人曾经,夺去过他爱子的性命。
      “别出声,我救你。”
      “不用你假好心!”
      他挣扎着,被她用一只手隔着银丝手套封住了穴道。她褪下另一只手套,赤手握住插在他伤口上的银簪,乌黑的毒气以簪为媒介悉数转入了她的体内。
      司马阁主始终不甘心的破口大骂着,尉迟玄鳶充耳不闻。她想她欠过一个年轻人一条性命,如今终于能从他老子身上还,那也算值得了。
      “司马擎明正一世,想不到终为妖女施恩,天意毁我啊!!”
      “……前辈可知灭你一门的是什么人么?”
      “……蜘蛛!蛛蝎一家,蛛蝎一家!……你注定是来亡我的!哈哈哈哈哈……”
      司马擎疯了。尉迟玄鳶救得了他的命,却最终救不得他的魂。
      不过司马阁主也算了得了,他毕竟是唯一一个说得出“蜘蛛”二字的人了。而且……尉迟玄鳶吸附着地上紫蓝的毒血,沾了一指放在唇间尝试,露出浅淡的笑意。她知道,这个老前辈,偕同他的门人一起,重创了冥蛛。

      冥蛛受伤了。
      尉迟玄鳶一路追踪血迹,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胜利。
      他逃不了了。
      她突然想起了他喑哑的歌声,那她就很庆幸司马剑阁只是伤了他却没能杀了他。她很想看看,一个会有那种凄楚歌声同时又杀人无数的冥蛛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只怪物。他要怎么样才能发出那种音调,他心里是不是会和歌声一样苦。她真的对他很好奇,那只相传在万毒窟的祭坛上,被封印了一百一十七年的,可怜的怪物。
      那时候天上开始下起雪来,雪花飘飘洒洒,伴着尉迟玄鳶的脚步,迈入山林深处。

      有灯光恍如冥火在“吱呀”作响的木门前闪动。猎户的木屋。尉迟玄鳶可以想象,这屋里应当有一对幸福的猎户夫妇,平凡而平常的准备度过这个普通的夜晚。
      但是,他无意闯来,无意伤害。他们都已跌坐在自家门前,死不瞑目。也许那个人类只是好心的想扶起这个倒在他家门前的路人,可他不知道,这东西是不能碰的。它们碰了冥蛛,双手沾满他紫蓝色的鲜血。他们碰的是他的血,尉迟玄鳶不能赶上,无力回天。她只能从怀中掏出化尸粉,心中默念往生的祷文,在他们的屋后立上一座衣冠冢。
      她只能说,他们是不幸的人。
      尉迟玄鳶跨过冥蛛进入猎户的屋子,屋子不大,简陋却温暖。她换下滴水的衣服,脱掉手套和面具把它们收好。然后,如同温良可人的农家女一般重新打开门,撑一把伞来到他身前。

      她是一路沿着他的痕迹寻来的,面前的这个就是她要找的东西不会错的。可是,尉迟玄鳶却没能想到,在万毒窟的灭极崖上封印了一百一十七年的毒妖冥蛛,竟然……是一个孩子。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落到他身上,融化成水,又像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倒在她面前的土地上,看起来狼狈不堪。他有人类的形体,背上却很突兀的支楞出四条硕大的蛛爪,毛茸茸,幽蓝色。它们无力的垂在地上,同他身上破烂的像乞丐衣服的碎布一起乱糟糟的揉成一团。
      这是一只怪物。可是尉迟玄鳶拨开他的头发,那下面又分明是一张少年的脸。
      “去屋里睡……好吗?”
      冥蛛只觉得有什么人把他撑起来避开风吹雪打,然后他就陷入了一片温暖。那种几乎被他忘却了的温柔的感觉,很令人眷恋。

      尉迟玄鳶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着床上的冥蛛,她真是很惊讶,她没有想到,把他收拾干净了,这个孩子竟然也能如此好看。她甚至有一些动摇,犹豫要不要把他带回万毒窟。她看着他竟然有一种很罪恶的冲动,想要把他据为己有。
      冥蛛的梦很沉,沉到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连一丝呻吟也没有。尉迟玄鳶在那段时间里特意打扮得像个普通的农家女,又把小屋重新收拾了一番,让它看起来适合自己。可是,当冥蛛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这一切其实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冥蛛根本就看不见。
      冥蛛是个瞎子。这又是一件尉迟玄鳶没能料到的事。

      冥蛛的眼睛幽暗深邃,很大很漂亮并且色泽美丽。唯一的缺点只是看不见,他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在被封入灭极崖之前他就已经什么都不能看见。不是天生,不是事故,而是因为他曾经以为是朋友兄弟的一个人,夺去了他的光明。
      冥蛛憎恨飞火。飞火背叛,飞火用他的能力夺去了他的光明。而这使冥蛛在他的部族遭遇界师的屠灭时,无力挽救。
      世界上就只有一只冥蛛啊。他是不幸的幸存者。族人的魂魄含恨不肯飞升而化作一只只花色的蛛儿伴在他身边,但这只让他更加寂寞。
      他恨,恨飞火,更恨那些无端杀戮的人类。
      可是飞火爱人类。
      嗜血的蛛儿爬向那个无辜的女人时,他的理智没能阻止,那是他犯下的罪。冥蛛好不容易见到飞火,却又在他凄厉的眼神中仓皇而逃。
      这一次他是真的迷失了方向,再无去处。
      他厌恶被一群人类围攻的感觉,又似乎无论他走到哪都会被同样对待。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愤怒终于有了无可忍的一天。他再不像从前一样只杀伤一两个人而为突围逃窜,他让族人们幻化的蛛儿布满了整个场院,虽然自己也同时背负了相当的代价。
      他带着一十八处剑伤和司马剑阁一百三十六条人命遁入山林。那时候开始下雪,飘飘洒洒,应和一场场杀戮的凄凉。
      林里传来灯火的温度,让他想起飞火。再然后,所有的疲惫和着他矛盾的情感一起翻涌了出来。冥蛛感到一阵无力,想要逃离又无处可去。他呜咽着倒在灯火的旁边,仿佛这样可以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从前,飞火在水边点亮灯笼,一盏又一盏。他不得不承认,那真是很美好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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