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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言京醒过来了,可又没有醒来。
      他在某一个清晨里睁开眼睛,可是只有睁开眼睛。
      不管尉迟玄鳶怎么叫他,轻轻地摇晃他呼唤他的名字跟他道歉,他都不曾有丝毫的反应。他只是睁着眼睛怔怔的躺在那里或是坐在那里,像一尊精致的玉雕,叫人觉不出活着的气息。
      红泪托着下巴想了很久也无法说清这究竟是因为神经伤得太重还是言京灵魂的自我封闭,她不愿相信是后者,因为那会说明他曾受到的伤害竟是不得不靠封闭自己才能得以解脱的深重。她只能安慰尉迟玄鳶,避重就轻的将一些乐观的可能告诉她。可是,尉迟玄鳶并不傻。她冲红泪笑笑说:“不要紧,我知道。如果他一辈子也不肯醒来,我就守他一辈子。”
      红泪看着他们,突然间就想起了飞火和千玉。她发现,飞火也好,言京也好,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们都是如此的不幸又万幸:不幸的是都拥有一份长久的孤苦,一条那样坎坷的路途;而万幸的是,纵使这样,他们的身边也还是有着肯倾尽生命去爱他们的人。
      红泪轻轻地掩门出去,屋檐上的积雪融化成水滴落在她脸上,像眼泪,那么晶莹。

      “……小东西,我是不是错的不可弥补罪无可恕了?其实……我早料到的,我也准备过这样的结果。可是,当它真的到来时,这种心痛的感觉,我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下……”

      尉迟玄鳶坐在床边,从背后搂着言京轻柔的把他的绷带拆开,换好药后再一圈圈缠好。她每天重复着这样的事,他永远是一副偶人般的表情,不会动,不会说话,没有喜怒,连眼睛都几乎不会眨一眨。
      身上的伤口是会愈合的,可是他受创的心灵却始终没有半点要恢复的迹象。他把他自己封闭起来,却成了他们共同的惩罚。
      尉迟玄鳶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来。她抱着他把头埋下去,两行清泪无声息滑落。

      “……对不起,言京,对不起……我说一千次一万次对不起,你能听见么?我跟红泪说,要守你一辈子,可是……如果我做不到了怎么办呢?……”

      ——————————————————————————————————

      该来的总是要来。
      像尉迟玄鳶的行踪终会被人摸到。要怪只能怪她藏得不够彻底吧。戴着银制面具和手套的人,这世间能有几个呢?只要他们想,找到她的藏身之处就不会是大问题。红泪可以隐藏起冥蛛的气息,可她却藏不起尉迟玄鳶。她是一个人,人要找人,不是施红泪可以奈何的事情。
      昨天傍晚的时候,江飞絮就站在了他们藏身的后院前。他本人对于司马剑阁的案子其实是毫无兴趣。不知怎么的,听二哥珑羽说着说着,自己就莫名的成了什么“破邪联盟”正宗江氏的代表。然后就稀里糊涂的被人塞了一大摞资料踢来了这里。
      “尉迟玄鳶……蜘蛛?”
      他搜肠刮肚对这名字的结论还是,不认识。
      这是他第一次涉足这种事,江飞絮生人十七年,头脑中除了剑再无其他。甚至比起四弟流萤都算是从未涉世。江氏四公子中,飞絮单纯的如一婴儿。

      “拜托,如果有女人在飞絮面前脱光光只能让他抱着剑仔细的报上家门随带祖宗十八代然后问人家是否认错人或者认真思考然后建议对方穿好衣服以免着凉,那么这不叫单纯,叫白痴。”
      江氏二公子珑羽这样评价他的三弟。

      尉迟玄鳶是个美女,尤其是像这样一个红霞满天的时辰,夕辉和她松散的发髻一同披在肩上,慵懒的步子里更透出一股柔媚。如果换作是邢千洛或者江珑羽站在那里,一定会啧啧称赞从头品到脚,说不定还会流流口水。可是,站在门口的是江飞絮,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的脚步虚浮,像有伤病的样子,正在考虑要不要劝她去看大夫。
      “这位公子……”
      尉迟玄鳶拎着买回的药远远看到门外有人等候,心中的不祥之感渐涌出来。
      “你是……尉迟玄鳶?”
      “……是。公子又是……”
      “我?我叫江飞絮。”他顿了一下,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似的,“嗯……有很多人……在找你。”
      她听他挠挠头认真地说着,一颗心就沉了下来。
      “然后怎样?”
      她不动声色的戒备着,打算随时释放雪丝剑棘铠,只是还不知他发现屋内的言京了没。
      “然后?……我就找来了呀。”他理所当然地说着,对她这种问题表示惊讶。
      这人……是毫不设防的吗?是太单纯还是太自信?
      “我是说,你找到我了,然后怎样?”
      “然后……哎?你流血了,受伤了吗?”江飞絮突然变了话题直盯着她的左手。尉迟玄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时被血染的一片猩红,一条狭长的裂伤自前臂延至腕间,不是任何兵刃所伤,是……盈满而溢,不治之创。
      “……小事,不要紧。”她恍恍惚惚的应着,心头一阵发凉,所有挣扎的念头都打消了八分。这一天还是来了,有了第一道伤口,很快就会有第二道第三道……直至遍布全身。她逃不了的,逃不了……
      “你还没说要把我怎么样呢?”
      她简单的封住穴道止了血,抬眼问他。
      “他们说,司马剑阁的事情,是蝎媚子和一只蜘蛛……算了,我看你不像,我还是去找蜘蛛好了。”
      他自说自话,自作主张的想要放弃眼前的犯人。(珑羽语录:白痴的直觉总是比普通人和聪明人来的准确!)
      “慢着!”她听他说“蜘蛛”才真正把注意力全拉了回来。言京已经很不幸了,怎么能再让人去打扰他!“你觉得像不像是没意义的,江三公子。”
      “哈?”他刚要离开,闻言只能再转身回来。
      “你们想怎样?我也好‘蜘蛛’也好,抓到了要怎样?”
      “嗯……交大理寺法办。”
      毕竟是人命关天,何况是一阁一百三十七口。虽然必定会有江湖人操作的成分,但有个官家的名号总是更公允些。
      尉迟玄鳶良久伫立,她知道,毒老也终于狠下心来要捉拿她了。她不能总是躲着,她躲不了的。江飞絮说要“找蜘蛛”,蜘蛛就在这里,他找来找去还是要回来。
      债没有总是欠着的道理,尤其是人命债。
      “是……我。”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颤声说,“……是我,司马剑阁的案子是我做的。你不必去抓蜘蛛了,我就在这里。”
      江飞絮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他不懂她为什么说谎,杀了那么多的人是一件好事吗,还是揽到她身上有什么好处?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做的?”她进一步,语气有些僵硬,“我说是我就是我!”
      “可是……”
      “算我求你吧……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亲自去大理寺请罪,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三天,我发誓,绝不食言!”
      “你……”江飞絮皱着眉头,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这世上竟有争着去请罪的人……女人的脑袋果然很奇怪。
      “你……在保护‘蜘蛛’吗?”
      他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一种可能,脱口问了出来。
      尉迟玄鳶一滞,“……是。”
      “‘蜘蛛’到底是什么?”
      “蜘蛛是……一个孩子。一个……好孩子。”
      “哦……三天就够了?”
      “嗯……够了。”
      “那好吧。”
      如果说尉迟玄鳶的脑袋奇怪,那飞絮的脑袋就实在无法想象了。因为他竟真的答应了这种鬼请求就拍屁股走人了,毫不怀疑对方会不会守信用。如果问他,他一定会认真的回答“他说了,绝不食言。”
      遇上的是江飞絮,这是尉迟玄鳶的幸运。三天,已经不短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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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红泪说,要守你一辈子,可是……如果我做不到了怎么办呢?你怎么办呢?我不在的话,谁还可以照顾你呢?……言京啊,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走到今天这样?我求求你了,睁开眼睛,好好的活下去行吗……”

      泪水滴下来和血混在一起,鲜红的颜色淡淡的泛开来,像缀在袖口的红梅。尉迟玄鳶吸了一口气把手抽回来,重新固紧绷带。
      她发现,自己真是很在乎言京的。
      她想要保护他,遵从对天极立下的誓,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为他去死。
      可她又不想死。
      因为害怕没有她的话,这个世界本就一片黑暗的小孩,就真的再也不能重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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