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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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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配。
尉迟玄鳶一时语塞,一丝苦味从心底涌上来。她也知道,自己或许真是不配的,可这话被人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告诉她,总还会带来一些失落。有很长时间,尉迟玄鳶低着头不能说出一句话来。然而又过了一会儿,她像是被激将了又倔然起来,昂头向那虚无的声音喊道:
“配也好不配也好,我既然来这便是有了足够觉悟的,你若不愿把他交给我,那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哦?口气不小。你似乎也把自己看的过分伟大了。”
“阁下倒也不见得有资格评论连真身都不敢现的东西,又能高尚到哪里?”
“啧啧,真是蠹恶调出来的刁丫头。你也莫要激怒我,我不是蠹恶,不会对你留情的。”
尉迟玄鳶转过脸来冷笑一声,道:“那便正好,省的你到时耍无赖,更叫人头疼.”
“好……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人没几个,你……不要后悔……”
那声音越说越远,渐渐消失,空间里又是虚无一片。
尉迟玄鳶站在原地,对方没有动静她便不动。老实说,她心中是有一些惧怕的,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不知何处落下的水滴,敲打在冰面上“嗒嗒”作响。
冰晶的深处突然发出了淡淡的光晕,像有什么生物自光中抬起头来,它睁开眼睛,透出两道赤红色的光芒,仿若嗜血修罗。
它盯着尉迟玄鳶,她就迎着那目光看回去,毫不示弱。那东西突然怪叫一声急速自暗中蹿出来,竟是一头赤眼冰龙!
冰龙咆哮着向她撞来,尖利的长角寒光闪烁,尉迟玄鳶侧翻避开,身旁的冰晶岩壁却被它扫的一片狼藉。冰龙一撞不中,掉头再来。……果然是毫不留情一上手就抛了这么个东西给她。尉迟玄鳶苦笑着,抄起一根冰柱朝它奋力掷去。冰柱擦过龙的赤眼,使它惊愣地暂顿了一下,随即仰天长啸,竟是被激怒了。
这是一头怒龙啊……通体冰凝,银白晶莹,双目赤红,前爪上还握着它的龙珠。
龙珠,这是是这种神物的特别之处。龙珠是龙的内丹,内丹是一切神灵妖魔等等修炼得道之物最重要的东西。它们一般都会把它藏在体内最深处。但是,龙却不同。这种生物太自负,总是把自己的内丹握在抓中,向世人炫耀。
尉迟玄鳶看着它的龙珠微微笑起来,从某种程度上讲,龙其实是一种很单细胞的生物。
冰龙张牙舞爪的再次袭来,尉迟玄鳶静候在原地,直到它靠得很近了,才倏然闪开。冰龙不及收身直冲向前,而尉迟玄鳶身后恰是一大丛树立的冰晶。巨大的晶石受不住冲撞轰然倒地,世界都仿佛被撼动一般,山摇不止。
冰龙晕头转向的起身时,尉迟玄鳶已经站在它身后,脱掉了双手的银铠。
冰龙晃晃尖角,抖落几片冰屑。
尉迟玄鳶右手持刃向左掌心用力一划,血流出来迅速染红了整只手。她把银铠收到怀中,双掌对合再分开,两手都是淋漓的鲜血。
她从毒老收集的武功秘籍中学过一式伏龙手,却从来未在实战中用到过,没想到第一次打算施展,竟是面对一条真龙。她已在那招式上略作变通,就是这满手的鲜血。她要伏的是一投冰龙,而人血,是至阳之物。
尉迟玄鳶突然出手,身影缭乱。冰龙硕大的头只顾随她的身影四下转却不知该从何拦截。她以掌代笔,伏龙手烙在冰龙身上,划出一道道血印。她本不擅长玄术,只是幼年时被毒老半哄半骗得学过一些最基本的东西仅以保命之用,没想到竟真有用上的一天。
“……伏魔万象,佛恕梵心!”
她最后一掌拍到它额上,所有被划下的血印交互生辉,如血色的网将其控在当中。
尉迟玄鳶落地,面色些微苍白。她稍微喘口气抬头看她的杰作。冰龙如雕塑般凝在原地怒目瞪着她,却不能奈何。她咧嘴一笑,走过去轻轻松松的取下它爪间的龙珠。那是集天地精华凝成的宝贝,晶莹透亮,散发出一层一层的寒气,冰凉透体,直让她想要窒息。
尉迟玄鳶的血滴落在龙珠上,龙珠染了她鲜红的热血,发出不稳定的光芒闪闪烁烁。她强忍着难耐的冰冷带着胜利的表情看它,只要她拼着一身功力把这颗珠子融了,这条龙便算完了。
“……你住手!”
消失了的声音又再响起来。
尉迟玄鳶充耳不闻反倒把那珠子握得更紧了。
“……造孽呀!你知道这世上还剩几头冰龙吗?怎能容你如此糟蹋!”
尉迟玄鳶只觉得有一阵疾风从身畔刮过,手中的龙珠瞬间易主。她回过头去,一个背后浮着太极图的小孩子正站在十丈外,很小心的抱着那颗珠子轻轻呵拭。
这是……那声音的主人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尉迟玄鳶扯了一条裙布随意缠在左手上,撇他一眼反问道:“那你又知道这世上还剩多少冥蛛么?”
那人不答话却倏然间在她的视野中消失又出现在身后冰龙面前。
“……辛苦了,回去歇吧。”
他把擦干净的龙珠交还给它,冰龙柔声低吟,随后消失在一片氤氲的雾气中。
那人这才转过身来,尉迟玄鳶终于看到了他的模样……像个人类的样子,额头上刻满诡异的符文,天蓝色的长发高束在脑后,背后悬浮于空的太极图格外显眼。
“我当然知道……这世上只剩一只冥蛛了。所以才不给你。”
“……你宁愿他被幽囚也不愿让我带走?”
“让你带走?”他向前一步冷笑一声,“让你带走又会比幽囚于此好到哪里?任何人,只要他能来到我面前说要带冥蛛离开,我都会答应。只有你,尉迟玄鳶,你不配!”
尉迟玄鳶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司马御只看一眼就能说出言京愿为她去死。面前这个人又对她如此怨恨。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原来都是这般不可原谅的么?
“我不配……那你说什么样子才叫配呢?我是一只蝎媚子,我是妖女,妖女的话是不可信的,我这样的女人是不能被亲近的。可是你又懂什么?”她满脸凄然,这份郁结已经积累好久了。“成为怪物不是我们的选择……你们这些所谓的上位守护者,你们能什么也不懂……像是很仁爱,像是很怜悯……你又知道冥蛛的感受么?你知道他是否愿意被幽囚于冰冷黑暗,你知道……他是不是会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痛苦的想要死去吗?”
那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尉迟玄鳶,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尉迟玄鳶做错了什么?他开始从头回想,只是看到冥蛛狼狈不堪的被封回灭极崖,心中的怒火突然就被挑起了……其实那不是怒火吧,应当是一份自责,一份遗憾,一份最终还是没能保护任何人的无奈吧。尉迟玄鳶做错什么了?冥蛛做错什么了?他做错什么了?这个世界哪里出错了?
“你……”他低下头去又抬起来“好吧,我让你见他。”
他招手转动背后的太极图,图章铺到地面上发出一圈圈水色的波纹,一座六角冰晶便自图中缓缓升起来。
言京被封在冰棺中,身上还是缠满了封魔索。他闭着眼睛安静的睡在里面,没有半分表情。
“言京……”
尉迟玄鳶呆呆的望着悬空的冰棺,眼里一瞬间透出奇异的色彩。
“言京是……冥蛛?”
“嗯。我给他的名字。可是像你说的,我不配,应当是不配得到原谅的……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啊……不甘心……”
“喂,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受不了她露出那种苍白表情的。他的印象中,尉迟玄鳶就应当是带刺的蔷薇。她若屈从了,就像是被拔掉刺一样伤痕累累,那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会让人觉得疼。
“你……帮他疗伤了么?他现在是不是已经……”
“没有。”他神色一痛摇摇头说,“我没有那个能力。我只能冻结他的时间,暂时保住性命。他的神经已经毁了大半,就算我懂得替人疗伤,他也不见得会好起来,也不见得肯好起来。……尉迟玄鳶,我很奇怪,冥蛛不是因为你才变成现在这样子的么?你现在又回来关心他做甚?”
尉迟玄鳶轻轻地笑,转过身去仰望冰棺中的言京。他身上还有紫蓝色的血迹,幽蓝色的蛛爪以一种宽容的姿态展开。
“……谁知道呢?……你不能替他疗伤,如果我说我能,你能让我带他走么?”
“……你这样执著于冥蛛么?”
“执不执著吧……我是为他来的。”
那人思考了良久的时间,他看看尉迟玄鳶又看看冥蛛。这真是一个很难的决定。他不答话,尉迟玄鳶也不出声,她的手覆上那巨大的冰晶,一股寒意彻骨的袭来。难怪,言京会那么讨厌寒冷。
“你……还值得让人相信吗?”
尉迟玄鳶回身,用一双水一般的眼睛看着他,片刻后开口道:“我值得。”
那人便一咬牙,拍手收了太极图,冰晶随图消隐而融化,如雾如烟。
尉迟玄鳶把缓缓降下的言京接在怀里,碰触到他的那一瞬,她竟然觉得,他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好久了呀,久到……值得去想念。
“多谢——”
“慢着。你要带他走,还要向我立个誓。”
“什么誓?”
“你不是有觉悟吗?我要你发誓,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为了冥蛛,去死。”
尉迟玄鳶微微一怔,这人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她像是稍微有一点懂了。
“好,我发誓,”她看了一眼怀里的言京,“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为了冥蛛,去死。”
那人才终于有了笑容。他抬手指给她一条路,路的尽头有一扇透着光亮的门。
“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从那个门出去之后,你就再也不是蠹恶的小公主了。会失去什么你比我清楚。如果就算这样你也不后悔,就照直走下去,不要回头。”
他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尉迟玄鳶突然生出一丝感激。
“我能……知道你是谁吗?”
“……只是个做错了事被罚于此地看守三界边缘的罪人。他们都叫我……天极。”
“天极……谢谢你……”
她背对着他轻轻地说,然后带了言京离开,真的没有再回头。天极转身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知何处吹来了清凉的风,发丝飘飘荡荡,背后的太极图神隐的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