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架空]诸神与野兽》1984

5、第 5 章

　　5.

　　生父以外，围绕御猫的另一大谜题是他的师承。其实在搏击训练一早智能化的年代，师门大多时候不过是拿来替风头人物锦上添花的。然而当少年温和却坚决地回应媒体「对不起，我答应过师傅不提他」时，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立刻转化为直击八卦high点的未解之谜，各种玄乎其玄的宝典真经说市井大隐说层出不穷。

　　包拯和其他人一样不知道展昭的神秘师傅是谁，但他从来不问——何必叫孩子为难？少年一诺千金的较真劲儿也是他极喜欢的。不过包拯倒知道展昭直到九岁都没有什么正经师傅，拳脚方面除了外公留下的几本书和自己找的资料，其余尽是勤勤恳恳四下讨教来的，教过他的人中甚至还有包拯一位落魄的旧识。

　　那个失足过的前特警说起少年时总是禁不住微笑。当时他和邻里几个练过的劳苦人在院中切磋，墙头上忽然冒出个脆生生地童音：叔叔我可以看你们打拳吗？在小贼遍地的十三街，这眉清目秀的半大孩子倒有不偷拳的君子做派，叫几个人既稀罕又好笑。他招招手，孩子开心地谢了一声便麻溜地翻下来——看上去根基不错。他乘兴给小鬼摸圌摸骨，好料子，从此经常随手教几招，孩子学得却是又快又好，不到半年大人们便没啥好教了，但孩子照样认认真真地喊他们老师，三圌不五时过来给家里帮把手或是送个下酒菜，

　　「这孩子心眼实在，可惜生在这种地方……还好现在似乎有个够本事的师傅，但愿是个好人。」老男人最后对包拯说黑子，小展留在这儿实在糟蹋，有机会你一定带他到外面去。

　　其实包拯何尝不这么想。可惜就算当妈圌的愿意，做儿子的却是不肯。「妈妈一个人太累。」视频里的小少年挽着袖子，像个指挥若定的小将军似的在偌大的厨房里忙来忙去，一面整治几百人份的菜一面向他请教圌功课——十三街小学的教学质量可想而知，肯定填不饱孩子好学的脑瓜，包拯论战斗力低过龙套，论学问可是宗师级的，除了人忙又没法在这地头露面，倒是很好的老师。那天走脱后他让人给两母子带了只加密过的智能终端，此后经常用萝莉音+黑包子头像和小展昭聊视频，一大一小颇为投缘，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展昭的早恋对象呢。

　　包拯没再劝，他一早就发现这温和文气的孩子骨子里其实倔得很，拿定了主意轻易不放松，只怕还得慢慢来。所以他很爽快地换了话题：这白糖糕看着好麻烦，你就这么喜欢倒腾吃的？

　　小少年冲他一笑：这里没有好东西，做得好吃点，能让来吃饭的人高兴一下么。

　　包拯一怔，他知道避难所给无家可归者提供的食物基本是大商家捐来的陈旧货，够吃饱就不错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但孩子这点心思就和所有做着不起眼的事却叫世界变得更好的人一样，令他心里一暖。

　　他想了想说阿昭，做饭可以用机器，你要是出来外面学了本事，可以做更需要你的事，让更多人过得高兴。

　　孩子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但那若有所思的神气让包拯知道他听进去了。

　　包拯不知道的是从那以后展昭一直当他是另一个师傅——教做人的师傅。

　　和展昭的谜样师门不同，白玉堂的尊师是众所周知的世外高人，西洋剑客夏玉奇。两人的师徒缘来得颇有趣：白玉堂八岁那年，某次蒋四哥一时兴起，教了他几招妙手空空的功夫——很少人知道四爷有这项不入流的绝活，掏兜儿跟偷数据一样顺手。在虚拟空间演习过后，蒋平带孩子到宇宙港大厅，要他在里边挑十个人，从每个人身上摸走一样东西再还回去，「自己小心，被逮了四哥可不管！」

　　胆包身的白小五冲他扮了个鬼脸，真就往人群里钻了。蒋平嘴上说不管其实眼睛从头到尾全粘在五弟身上：从地中海叔兜里掏张船票，搁回去了……好……从长发姐包上勾了个吊饰，套回去了……好……从老叫花子兜里摸了零钱……添了几张大票还回去了……好小子，还懂得济弱，不低咱五义的名头……

　　蒋老四得意地摸圌摸小圌胡子，并没有意识到大厅里另有一双锐眼正注视着这个奇异的小贼。

　　白玉堂当时连过六关，零花钱估计也送完了，看着好似开始无聊，左右瞧瞧后走向一个倚在座椅上假寐的清瘦老头——老爷子敞开的衣襟下别着个掐丝珐琅烟盒，一看就是精细的开门老物。蒋平暗笑小鬼头还挺识货……再看那老头太阳穴十分饱满分明内功极深厚……不好！

　　四哥意识到事情不对那会已经来不及了。

　　老头儿忽地睁开精光四射的眼，电光火石间一下扣上白玉堂抓起烟盒的那只手腕。蒋平冲上前时只见死小孩成个身体压上那只手往老头怀里送，四爷一颗心都堵在嗓子眼了，好在老爷子只是松开手轻轻一挡，孩子往后踉跄了几步，烟盒却也成功丢回老头膝上。

　　冷汗已经上头的蒋平赶紧把兴致勃勃要亮爪子的小五拉到身后，还好人家没跟孩子动真格！他朝老头恭敬地行了个礼说真对不起，臭小子胡闹您别见怪，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在下陷空蒋四，请问前辈是……？

　　老爷子的眼神如利刃往他面上一扫，你是蒋平？巧了，我来找韩彰。

　　其实韩二爷用苦求了几年才弄到手的精妙机甲钓老夏上门正是为了白玉堂。他听说这位机关术与格斗术同样出神入化的前辈打算收个徒弟——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小五不正缺个好师傅么。

　　彼此都是爽利人，韩爷的意思很快摆上台面。老夏那时手头上已有朋友推介的良材一枚，那个伶人出身的孩子资质头脑都是上选，只是给调圌教得太曲意逢迎，不拘一格的他未免觉得不对味，不如陷空这张牙舞爪的小狼崽子有趣。

　　不过老夏当时也没点头，他只打算收一个徒弟，于是把两边的孩子都带回去看看根基，一个月后再做决定。

　　这是白玉堂头一次遇上年纪相仿的玩伴，那个叫花沾衣的孩子比他小两个月，大概是学男旦的缘故，长相举止都秀雅得很，算不上白小爷理想中的哥们——不过他头一次有机会当哥哥，加上沾衣聪明又能打，两个孩子处得挺不错，至少在白玉堂方面毫无竞争对手的芥蒂。

　　一个月后，老夏最终选了白玉堂。通知两边监护人的前一天，他喊花沾衣到书房，把预备留给徒弟的机关学四卷本拷了头一卷《春》送给孩子，算是小小补偿。

　　那天夜里他听到外头有细细声响，往窗口一瞥，两道小人影翻过墙往外面的林子去了。临别前还得野一野么……老夏默不作声地跟上去，这地方凶兽不少，他可不想刚收了徒弟就送给穷奇当点心。

　　两孩子一路踏着月光，有说有笑似乎还挺开心。谁知刚到林子深处骤变横生，花沾衣指间忽地弹出五支锋锐的钢牙刃，毫无征兆地直刺白玉堂心口。白小五勉强闪过要害时身侧给拉出几大道血口子，孩子不太相信似的大喊一声沾衣，但花沾衣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声不发地继续抢攻，一记连一记尽是杀招。

　　这花小子倒够狠绝……夏玉奇停下脚步，阻止这场恶斗不过举手之劳，但他只是在指间扣了几枚暗器以防万一，一面静静地留意徒弟的反应。

　　白玉堂闪避几下，眼神渐渐冷了，终于抽圌出腰间的匕圌首以牙还牙，身侧的衣裳已红了半边却不守反而狠劲儿猛攻，不按常理出牌的险招叫花沾衣措手不及间同样被实打实地裁出几处血道道……

　　老夏最终插手时两孩子都快成血人了。他问玉堂还撑得住么，小徒弟的嘴唇已经发白，却颇自傲地一哼，输不了，他伤的不比我少！

　　花沾衣则带着根本不像孩子的冷静说小五我喜欢你，但你活着我就没有机会——只能要你死了。我只想证明我是最好的。老师你要杀我么？

　　夏玉奇没开口，倒是白玉堂抢先应了：师傅，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老夏点点头，把两个半死不活的熊孩子送进医院。卢方赶来时他把事情始末连着自己袖手旁观到要出人命了才阻止一并讲明。卢老大听完一阵沉默，最后苦笑了一下说多谢先生了。在家我们总忍不住要护着他，走这条路迟早要开刃，让小五早点明白……也好。

　　这不过是个开始罢。

　　一年后，东京城里另一个少年的人生同样被鲜血改变了，只不过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他母亲的血。

　　某天夜里展行知出门帮避难所里一个孕妇买药时，遇上一场十三街再寻常不过的意外枪战。不过是鞭炮似的一阵响，她和另一名路人随着两个帮派分子就这么永远消失了。

　　那时展昭不过十三岁。

　　孩子始终没掉眼泪。葬礼过后他问来看他的包拯：包叔你之前说的侦察学院少年班还招生么？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做和你一样的事。

　　包拯欣喜又难过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这不过是个开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