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架空]诸神与野兽》1984

4、第 4 章

　　4.

　　当十七岁的少年御猫成为新一代宋国梦代表时，大宋狗仔界免不了对这位小偶像进行一番刨祖坟似的敬业挖掘。后续所有严肃/狗血/惊悚的口水文章背后只有一个真相——没有人确实知道展昭的生父是谁。他的母亲展行知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类学研究者，生下他后不久就开始在汴京人称杂碎聚集地的五区十三街做社工。也许是觉得那环境不适合带孩子，展昭在四岁前一直跟着常州的外祖父母过活。

　　孩子两岁的时候，身为古武术教练的外公就开始美滋滋地显摆孙儿骨骼清奇，将来绝对是习武的好苗子；身为国文老师的外婆则一口咬定小宝贝聪敏俊秀，以后分明是官拜大学士的料。公婆各自为政的结果是可怜的小展从三岁起就没睡过懒觉，大清早先给拎起来扎马，过早后在外婆心疼的念叨中开始读三字经幼学琼林，等外婆忙买菜做饭了立刻被虎视眈眈的外公哄去劈腿压筋，下午边啃小零嘴边继续背外婆布置的千家诗，记好了就飞出门玩去……母亲是难得见的，但一见他总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一家子其乐融融。

　　普普通通快活无忧的日子一直过到四岁，老外公过世，最宠他的外婆郁郁寡欢了大半年也跟着去了。那一年挨在五岁边上的小展昭牵着母亲的手，好奇地踏进他后来毕生守护的汴京城。

　　差不多就在展昭进圌京那会，另一位主角的故事也拉开帷幕。白玉堂的来历要戏剧化得多，当时陷空新掌事的卢当家血气方刚雄心勃勃，大胆参合了某动荡星域领主对叛军的终极PK。那一仗打得极其惨烈，最后从沙漠基地活着出来的只有他和他背包里的小团子——卢方在叛军老窝爆炸时侥幸扑进一个沙坑，夜里醒来后意外发现自己连胳膊带腿活着，几乎夷为平地的基地里一片死寂，仅剩几处稀稀拉拉的残火还在垂死挣扎，此外耳边只有大漠凛冽的风声。他在身侧摸索了几下，希望能找到自己的枪，结果摸圌到一个光溜溜的金属物，很像装补给的密封箱。

　　男人打开来一看，里面竟是个婴儿——活的，正拿滴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卢老大当时并不知道外面已经团灭，怕小家伙一哭引来人，大手就往孩子嘴上捂，结果小团子没哭，倒是拿没牙的嘴啪嗒咬上来，胖胖的小拳头还往他手上捶了两下。

　　卢方失笑，小东西还挺凶么。借着远处的微光，他看清了娃娃的黑发黑眼以及脖子上的名牌——条形码下面是标准的方块字：白玉堂。

　　他不知道这个和他有着同样东方血统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许是预备养成死士，也许是弄来做生化实验，不管怎样，在命悬一线的异乡寒夜忽然就生出股奇异的亲近感。男人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咱哥俩这回要能走脱，你就是我卢方的亲弟弟。

　　或许他俩确实有兄弟缘，大漠中风尘虽恶，却到底给卢方挣脱了，还带回了委托人想要的情报。钻天鼠自那一役后名声大震，连着原本中规中规的陷空也开始兴盛起来。卢方信守诺言把小娃娃认作义弟，对外只说是孤儿院捡来凑数的——当时他在陷空已有三个义兄弟，因为自古有四即死其数不详的说法，一直也没正式开香堂排位，现在多个小五，正好凑成五义。

　　这事在当时许多同行都认为，卢方不过是怕陷空能人太多威胁到自己的位子才弄个奶娃娃充数。所谓世事难料，十几年后小屁孩成了自圌由佣兵里叫人闻风丧胆的白五爷时，还没死圌绝的老人们纷纷改口感叹卢老大深谋远虑慧眼识才，难怪陷空在他手下如此兴旺。

　　其实卢方哪来这许多料事如神。当时他和身为太空贸易商独女的妻子不过是武力和金钱的名义联姻，两个结婚后连手都没牵过，孩子更是遥遥无期；陷空的其他三位当家又全是孤家寡人，老大一窝就只这么一个小祖圌宗。白玉堂在哥嫂们的各种骄纵下一天天野大，身心皆彪悍，小小年纪就精灵倔强得叫人脑瓜仁疼。不管是哥哥们教的功夫玩意儿还是大嫂教的诗书仪礼，他若高兴一学就会，他若不乐意——拖到毒日头下顶半天砖饿两顿饭人半晕了也不肯服个软。卢老大统共就罚过这么一次，那时他老婆痴心妄想要小五学钢琴，结果陪练的每天过来打开琴盖都有惊喜：蝙蝠蜥蜴老鼠大眼蛇，也不知那什么都不怕的野小子哪儿逮来的……卢方痛下决心狠管的结果是弟叛妻离了好几周，钢琴这玩儿从此被遗忘在风中。

　　白玉堂六岁那年，卢方做了个他到死都没能完全释怀的决定。陷空的声势眼看一天比一天大，却始终没能出个够分量的头挑人物——老圌二和老四虽各自出彩却都是偏门名声，他和老三靠着几斤天生气力和常年苦练一直稳居中游偏上，但也差不多定在那儿了——在这个凭武力值称雄的行当，终究不比有过传奇人物压阵的老牌行会够底气，长远看来早晚是个的短板。若从外面另招高手到底不比自家兄弟心齐，万一看走眼引狼入室……

　　其实他心里清楚，不管论资质还是亲疏，最好的人选只有一个。

　　卢老大枯坐一夜，最终决定他要为陷空培养一个威慑八方的五当家——哪怕对那孩子来说意味着血染的声名和至死方休的挑战。

　　小五是他的宝贝，但他更是行会中所有兄弟的大家长，他必须选择对这个家最有利的。

　　陷空白五的传奇从此开始。

　　而此时在东京城内，另一位少年同样走到了命运的转折点。

　　当时身为中层文职的青天包拯勇斗黑势力，某日遭叛徒陷害被个疤脸带人堵在街上，跑路时还凭着文官令人唾弃的方向感在京城地下势力的老窝五区十三街里越闯越深，总算他那时年轻力壮，身上还有点从前统一训练时留下的底子，但再怎么说也快到极限了……

　　男人朝无人的巷角胡乱一冲，扑面一座灰扑扑的旧砖楼，敞开的窄门边是四个秀圌挺的大字——庇护之家，看上去不是施粥处就是避难所的后门……他放轻脚步闪进去，昏暗的走道尽头隐隐传来混杂低沉的人声，眼角忽然瞥见间空无一人的厨房，他立刻缩进去，才发现门后的灶边有个十来岁的男孩正低眉看一本《六韬》，身旁一只大炖锅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大概是听见声响，男孩抬起头——很俊的小圌脸，明亮安静的眼神连着手上的书让包拯立刻断定这孩子和十三街那些一见警圌察就丢石头的小混账不同。他飞快地比了个「嘘」的手势一边四下张望想找个藏身之处，「小弟弟，有坏人在追我，千万别作声，叔叔躲过了就给你买玩具。」

　　这时屋外已经能听到疤脸在吼：「黑炭头哪去了？！」

　　男孩打量似的看了他一眼，手脚利落地从一个漆掉得差不多的木头橱子下拉出一大筐土豆，跟着推推他的肩膀低声说：进去，后面有地方。

　　原来大橱后一侧堆了些小箱子，和墙没挨实，包拯当年的身材正好挤进剩余空间，另一边的空挡被各种破碗柜粗麻袋堵得严严实实，除非有人从天花板往下看，否则还真隐蔽。

　　他屏息听着孩子不知拖来些什么塞进橱子下，接着屋里就静了，没一会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见疤脸骂骂咧咧地问瞧见个黑大个儿没有——包拯那会已经把随身刀握紧了，事到如今不过听天由命，这么小的孩子一慌神保准完蛋。但孩子的声音简直像习以为常的自然：没有……我刚才就坐这看书……里面不知道……

　　忽然一阵噔噔噔的皮鞋响……
　　有人喊疤老大，含糊不清的耳语，似乎说的「隔壁」，什么「张」……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回却是往外去了。

　　屋子再次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孩子压低的嗓音：别动，等安全了我叫你。

　　之后包拯与满屋土豆胡萝卜浑然一体了不知多久，期间几次有人进出——听起来像是帮厨的志愿者——锅碗瓢盆的叮当声中夹杂着各种闲话：馒头还得添，酱菜也不够了，今天来的人多呢……阿昭这汤煲得真好……又在前头帮忙？行知有这么个孩子实在福气……喂，疤脸和隔壁光头仔多半要干起来了……找碴吧这是，说光头那里藏了个扫黑先锋？年度冷笑话，他要真藏了个正经警圌察肯定是为了留着自己杀……不是说光头家院墙边的树枝上勾个肩章么……切，这些人要生事什么理由弄不出来，反正狗咬狗，都咬干净了世界就太平了……

　　包拯不由得低头一看，左边肩章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忽然恍然大悟，疤脸手下说的是「章」不是「张」，是这东西把他们引走的？但肩章怎么跑到隔壁的树枝上了？思来想去只记得那孩子在自个儿肩上推了一下……

　　夜里终于被男孩和母亲「释放」的包拯问起这事时，小少年伸伸舌头，抬手在他肩头一顺，又做了个向窗外抛的手势。这点轻飘飘的小布片还能准确无误地丢到对面枝头上……他由衷地赞了一句好功夫，小小年纪真不简单！想想又问：小弟弟，你为什么帮我？

　　男孩瞧着他，像个小大人一样笃定地说：你肯定是好警圌察——坏警圌察都和疤脸喝酒呢。

　　男孩的母亲环着儿子的肩膀，骄傲又担心地说阿昭你做得对，不过还是要小心……你呀，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第二天，包拯被打包成一袋垃圌圾混进清洁车出了十三街。

　　后来他每想起那天的惊险，最庆幸的不是自己捡回一条命，而是他遇见了世间最美好的璞玉，他的小恩圌人：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