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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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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不知,多年以来林以南从未像今晚这般酣眠,常年形成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他几乎是时刻处于警觉状态。就像草原上的猎豹,每踏一步都需在掌握之中。这是一个标准的练家子。然而,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猎豹的大脑偶尔也会打个盹儿。
“林老师,林老师!”房门敲得砰砰响,外头的人忍不住嘀咕,“难不成今天轮到林老师中邪了?”
旁边站着的那位静默了两秒,接着扣门。
梆梆梆……“张老师,你这么敲手不痛啊?”史记看着身边的大力姑娘,替她的手掌心感到可怜。
“小史老师,要不我们还是去找几个男人来吧。”人家姑娘显然一颗心都扑在救人上,早已不顾自身安危。
史记点点头,“行,那我在这里接着喊。”
她一大早跟着孩子们到了操场,本打算从今儿开始近距离考察对方,摸清人家的底细再下手。可他倒好,风雨无阻的人唯独今天缺席了。
“笃笃笃”——指关节与门板的碰撞声又持续了一会儿,史记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难不成他也陷入梦靥了?不会这么巧吧?
“林以南!林以南!”
林以南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可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直到巨大的破门声传进来,他才豁然睁开双眼,讶异地看向扑进来的众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林老师!你没事吧!”张老师一马当先跑到床前,关切地问道。
“我……”
才张了嘴,又被人打断,“林以南,你这是想从史记身上赖回来是吧?人昨儿跟了你一天,你是想今天给也她当一天尾巴,是吧?!”
史记尴尬地捅捅小灵通,低声呵斥,“说什么呢你!”
直到这会儿,林以南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非常抱歉!是我睡过头了!”
小灵通看他那副晏起的样子,衣冠不整得让他都觉得好看,本还想嘴贱来几句,被史记一把拉着胳膊拖出了门外。
“行了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看上人家了。”
“靠,我这是为了你!”
“行行行,我谢谢你。快去忙你的。”
日上三竿不好说,林以南反正是错过了第一堂课。这是他成为支教老师以来,第一次无故缺席,不说羞愧致死,不好意思总归是有的。为了弥补过错,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他兢兢业业完全投入到了一切为了孩子中去。
“林老师,你其实不用这么内疚。”史记看他一整天除了吃喝拉撒,基本就离开过办公桌。
不晓得是不是常年生活在国外的缘故,林以南身上有一种难得质朴的纯真,说一就是一,他摇摇头,“既然担了这份工作,就该做好。”
说得史记反而觉得自己才是应该愧疚的那个人,她这些天,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没正儿八经地为孩子们做过点啥。倒是在这网络不太发达的地方,三不五时给人家提供了不少娱乐话题。
不过,奇怪的是,那天晚上的怪事儿就像做了一场梦,林以南再也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动静。他偶尔会不经意间小心翼翼地问上那么一两句,也没有哪个村民给他丁点有用的答案。他也不想过多的暴露自己,常常找个借口掩饰过去。
“嘶……嘶嘶……”有种从未听见过的声音窜入了林以南的耳朵,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了起来。难道有蛇?可这么冷的天,不太应该啊。
轻轻循着声音,他又看到了搬东西的队伍,这次足足有四个人,全都是一米七左右浑身腱子肉的中年男子。学校门口那条路铺的全是石子和沙砾,那东西大概实在是太重,几个人拉着手臂粗的麻绳走得踉踉跄跄。
林以南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后面,眼见这几个人和上回一样,将东西拖入了一个院子,然后再也没有出来。四周一片漆黑,这村子有个习惯,一过晚上八点,所有的灯都和说好了似的统统都灭了。他借着月光,勉强辨认出这是哪个孩子的家,但又不敢确定,决定等白天再来确认一下。
果不其然。
作为一个外乡人,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潜意识里,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小灵通,你要回去了?”史记觉得诧异。
林以南上完英语课,正巧碰到两人在说话。他上前两步,“你要回去了”
小灵通难得面露难色,情绪有些低落,“家里有点事,得回去了,”他又看向史记,“你呢?跟我一起回吗?”
她摇摇头,“我再呆几天,估计下次有很长时间不能过来了。”这并不是全部的实话。
小灵通了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对林以南说,“那就拜托你了!”
史记,“……”
“一定尽力!”
“你俩这是在托孤呢?”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送走了小灵通,天色还早,赤红色的晚霞盘踞在整个天空,流云似水围绕在他们头顶,史记和林以南并肩走在通往村口的黄土路上,各自想着心事。
路过村口的大石头时,史记忍不住笑出了声,“此处有救命之恩,多谢大侠!”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林以南从沉思中回过神,顺嘴接道。
两人明显都没少看武侠片。林以南笑着接过话茬,突然眼角瞥见不远处有几个人鬼鬼祟祟似是在偷窥。他按兵不动,依旧和史记说说笑笑往学校走去,那几个人果然也跟了上来。
宿舍门一开,林以南不等史记说话,顺势将人一起带入了屋内,随手关上了房门。
“大侠,你这是要做甚?”
“嘘。”
那几个人佯装镇定地走了过来,走到宿舍区的时候正好碰到校长。众人偷偷对视一眼,然后围着校长走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校长,我家孩子最近怎么样?”“我家的呢?”“还有,还有我……”
只是其中一人站在最外侧,一边笑一笑斜着眼睛瞥向史记宿舍的方向,显得整个笑容十分诡异。
史记不自觉地往林以南身旁挪了两步。
“没事,别怕。”
真的没事吗?林以南自己也不敢确定。
“那不是罗波的爸爸吗?我认识他啊,以前我去罗波家家访,他很热情。”
“另外几个你都认识吗?”
“应该都是学生家长,大部分都挺面熟。”
都认识,那现在这个情形就很耐人寻味了。他们要做什么?
林以南直觉他们是冲他来的,“以前在这里教书的时候,你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奇怪的事?”史记想了想,没什么头绪。
外头的人群已经散了,罗波的父亲走之前又偏了下头——眼神不善。
史记心里觉得奇怪,又有点不安,仰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以南无法解答,只是叮嘱,“这几天尽量别出去,也别和那些家长接触。”
她还想问为什么,但到底还是住了嘴。
然而,更加令人诧异的是,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每天午夜时分,都有人拖着沉重而又蹒跚的步伐走过校门口的石子路。林以南摸出了时间规律后,找到了一个观察的好位置——学校门口的大树。他在人来之前就攀上树枝,找到最隐蔽的树杈,从那里可以窥见整个过程,却没人会发现他。
尽管如此,他目睹的一切,依然是个谜。一个越滚越大的谜团,几乎涉及到了村里的每家每户。
他假装不经意间询问了班上几个学生,而孩子们都异口同声说不知道。
接着,发生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其中一个学生,第二天没来上学。
林以南依着学校老师给的地址找了过去,“王爸爸,请问在家吗?”
敲了好一阵门,才有人拖着步子走出来,“谁啊?”
是那天那群人中的一个,“您好,是王田的父亲吧?我是他英语老师,林以南。”
“林老师,您请进请进。”态度十分客气。
林以南站在门口没动,“王爸爸,我来就是想问下,王田怎么没去上课?”
王爸爸唉声叹气地说,“不知道怎么突然病了,我一着急忘记向您请假了。”然后,被问及有没有去医院或诊所看过,他又说是低烧,不用上医院。只是不肯让林以南见见孩子。
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他只得说,“希望他能快好起来!”然后笑着回了学校。
原以为事情只是这样,可接二连三又有几个学生突然请了病假——个个都是他有意无意询问过的孩子。
怎么办?林以南思考了许久,做了一个决定——一家家走访。
对于他的到来,家长们都表示了感谢,但给出的答案全是千篇一律:他们不会送孩子去医院的。
事情似乎越发严重起来,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向他们这些外乡来的支教老师暗示送客。这又让所有的支教老师陷入了迷惑和不解。
史记存着一丝侥幸偷偷去找校长,这位曾经十分照顾她的老人只是摇摇头,“我无能为力。”
他说的是无能为力,而不是一无所知。史记似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