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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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密山林，负伤的白衣少年拼命奔逃，数次变向折转，终于力竭倒地，紧随其后的黑衣人众，收取了他的生命。双目失焦的尸体，压弯了地上的乱草，人世的最后记忆，停留在了这片深山密林。一条生命的流逝，掀不起丝毫波澜。连日损兵折将却层出不穷的神秘势力，终于达成了目标。迅速处理掉尸体后离开的黑衣人，自始至终不曾察觉一臂之长的上方，银发青年身无气息，任由他们离去，漠然无情的眼神直指向不远处的紫色眼眸！
“岭外窥云，难道吾有意无意？浪来窥书，却见他有情无情。”枝叶窸窣，一道出尘身影自林间转出。
一顿一点，原无乡脚尖落地，随意倚靠在一棵树干上，似笑非笑：“原无乡见过道磐。”
“道真可真是奇人辈出，”对面之人语气不耐，“不过吾可不是式洞机啊。”
“小把戏罢了。不知阁下与道磐是何关系，竟让原无乡认错了。”
“一色秋……”
“哦，鳌首。”
一色秋狠狠把“与胞兄相比不值一提”憋了回去，呛声道：“不想江湖友人的戏称已经传到道真了，有如此行径的胞弟，恐怕式洞机对我已经失望透了吧。”
“原无乡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才知晓这个名号，倒是从未听道磐提起过他的兄弟。”
“哈，既然连我的存在都不愿承认，我也宁愿没有一个碍事的兄长。”一色秋一拂衣袖，不欲多言。
“无论如何，兄弟手足同心共济，始终如一，是最珍贵的情谊，我相信道磐也同样重视你。”原无乡神色一肃，“先前错认了人，实在抱歉。”
一色秋扫了他几眼：“道长虽然年轻有为，然而眼力尚浅，错认也是因为不知情，我并不在意。何况无关之人，不足挂心。开始时不知彼此身份，我也没想到颇负盛名的道真高徒，姿态竟更似一个江湖浪子。”说完便转身欲离。
原无乡站直了上前几步，正色道：“西武林地界各处分坛弟子，经吾考察，遴选出一批优秀之人，可以考虑录为正式弟子。卷宗已托给好友先行转交，请道磐过目。”
一色秋气息陡变，轩昂气势震慑四方：“几次三番试探，是在挑衅吾之底线了！”
原无乡却又恢复了散漫，笑吟吟道：“岂敢。只是给阁下展现一番道真高徒的风采，以免造成误会，给道门抹黑啊。”
“方才言行多有不当，然而原无乡一心向道，无心江湖。身有要事不便久留，便先行告辞了。”
紫色身影冷哼一声，直接化光而去。原无乡停顿了片刻，亦化光离开。山风刮过，掀起阵阵林涛，抹去了最后一点人迹。
元宗六象内，倦收天踏入主殿交接。庄严的殿外，莫寻踪一人留在台阶下等候。道门清圣之地，不似俗世嘈杂，时不时有道子路过。莫寻踪正盯着阳光中上下浮动的微尘发呆，远处的一名道子忽然走上前来。
“这位道友看着有些面生啊。”
“我是今天新来这里的啦……而且也不一定留下来。”
“嗯，看你一表人才，一定可以留下来的。我们南宗气氛很友好的，不用紧张。”
接下来的时间里，莫寻踪深切地感受到了所谓“南宗的友好”。在被动进行了若干“你是新来的啊”“你看起来真好看呀”“今天天气不错嘛”诸如此类的对话后，他终于盼回了不易亲近的冷漠道长，简直亲切到想哭。
倦收天见他面色有异，关心道：“怎么了？是还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吗？”
“呃，是感觉大家都很热情，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对于传说中的原无乡首徒，这几天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众道子都多有好奇啊。”转角处转出一人，面如冠玉却略带病色，语含笑意，“在下青溪攸燃，忝列师门，你初来乍到，便由我为你介绍一番周围，可好。”
停住脚步，莫寻踪有些不知所措，倦收天亦不接话，场面一时冷凝。见状，青溪攸燃轻咳几声，声音愈发低微：“我并无恶意，只是见到……”
“倦收天。”突然插入的声音，打破了此间僵持，未化解内心尴尬。
金发道者转过身，平淡应道：“道磐。”
“能在元宗六象见到你，真是不寻常。怎不见原无乡？”
“原无乡有事在身，大约数日后便会回归。我先行回来转交任务，亦照看好友之徒。”
“如此便劳烦你了。青溪，随我来，我有事要交给你。”式洞机口吐祥和，交谈完便先行走远。
“无妨。”“是。”两人应声，倦收天带着懵懵地少年继续前行，青溪攸燃追随紫色背影离去。身形交错的一刹那，几不可闻的低语落入耳中，倦收天似无所觉，继续徐徐行走。这一句只有彼此知道的话语，最终消散在微尘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正如它的主人。
“前辈……”莫寻踪踌躇再三，犹疑开口。倦收天低头回望，目露疑惑。
“唔……我感觉，刚刚那名道长，好像不太喜欢你。”
轻抚少年头顶，倦收天语出警告，却声音温柔：“慎言慎行，不得妄议师长。好了，送你到这里，我也该离开了，待好友回来，请你转告一声，万丈云海，倦收天静候。”
少年沉默点头，几日后忍不住又问起师尊时，原无乡只轻轻揭过：“青溪的个性，偏于内向，再加上南北之分，确实与他更难有共同话题。”
礼乐光辉盛，山河气象幽。南修真上下，因许久未归的原无乡的回归，似乎焕发出了别样的生机。而他本人，正在与式洞机等人，进行一场沉闷的谈话。
“道真大典召开在即，在此刻收入新人虽为破例，但是吾等也相信原无乡的能力和品行，不会危害南修真。”抱朴子左右为难地看了看，最终还是站在了同｜修好友这边。
“既然宗主也这么说，此事我们便不再追究，希望原无乡你不要辜负这份信任。”离凡道老面上仍有不虞之色。
“请各位放心。此子尘缘已了，吾亦不忍赤子心性就此埋没红尘。原无乡愿以人格担保，他对道真，有益无害。”
天履正道说：“话说得再漂亮，不如事实可靠。”
“是非曲直，自有时间来见证。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能被你看中的人的未来吧。”式洞机一锤定音，终结了这个话题，也确定了稚子去留，“那么继续讨论大典的筹备……”
待日落月升，结束了冗长会议的原无乡，便匆匆辞别众人，先去察看新鲜热乎的小徒弟。
一处僻静院落，无人打扰，莫寻踪独自趴在石桌上，昏昏欲睡。轻轻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惊跑了他的瞌睡，猛然抬头时，才发觉自己早已经身处万里之外的中原，重新有了安身之所。皎洁的月光下，原无乡一身风尘，满目笑意：“深秋夜寒，怎么不进去休息？”
莫寻踪看着银发青年眼中自己的倒影，不知为何鼻头有些发酸。他吸了吸鼻子，有些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想早点见到师尊。”
原无乡走到他身旁坐下，揽住他说：“小孩子还是早点睡，对身体好噢。之前的那些人，以后不会再来破坏你的生活了。那群杀手不难解决却源源不断，可以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应当隶属于一个大势力。而安通莫氏，此前并无仇人，这次应该只是被波及……”
莫寻踪靠在师尊温暖的怀里，银色发丝心中似有冰层，凝固了种种激烈的情感。他静静听着，温和的絮语慢慢抚平心中的伤痛，银色的发丝随凉风拂过脸颊。从如何在不过多涉入的前提下，瞒过杀手暂时解决了事端，到决定隐去仇人的来历，直言希望自己能没有顾虑和压力的安心成长，也将复仇的机会留给未来的自己。随着原无乡一一娓娓道来，莫寻踪这些天没有见到师尊的不安和担忧渐渐消退。直到原无乡催促他去洗漱休息，才赶紧跳下石凳匆匆跑开。
房内，原无乡为他掖好被角，睡意渐浓的小孩，突然想起了什么，含含糊糊地问：“师尊，你是怎么知道我出身安通莫氏的呢？”
“那日偶然瞥见，倒地的马车车辕上的花纹，在西域一带是你的家族所独有的。”
“这样啊，师尊你的眼神真好啊……”莫寻踪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低不可闻。
“是啊，我确实眼神很好。”原无乡轻笑着吹熄手中烛台，在黑暗中静立了片刻，突然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确实，很好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