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十一块七

8、Chapter_8

　　卫时间的工作，不算是体制内，却多多少少有些名义上与情理之中的限制。海市大学教育系的副主任，年级四十多岁，因为卫时间之前用着他手下的几个研究生、博士生，所以与他有些往来。这次回来做收尾工作，也让毕子平准备了一些梁川的点心拿过来，却没有像想到他的妻子刚刚过世。卫时间不算是他的亲戚好友，自然是没有去这位系主任夫人的葬礼，却在校内见到了他的孩子。
　　孩子在海市最好的初中，今年中考，眼看不过一个多月就要毕业考试，整个人遭到这样的变故。这位系主任家的夫人，是某位省领导的女儿，自小琴棋书画也是没有工作闲赋在家养着的小姐命。老公孩子的一日三餐，全权负责，悉心照料，去世那天的清晨都是她早早地送孩子去中学读早自习。
　　偏偏这位父亲在孩子妈妈进医院到去世的短短几个小时里，瞒着孩子，把孩子直接带到了自己妈妈的葬礼上。或许是孩子懂事，不管是放学，到父亲工作单位等待他一起回家，还是在母亲头七的这种日子里，都竭力表现的一如往常。但在学校里的成绩，却一落千丈，卫时间最看不下去这种情节。生老病死是不可预知，但若能早一时一分提早知情，也好过这样野蛮地将孩子带去自己母亲的葬礼上。知道这位系主任也是同样难以接受自己妻子的突然离世，卫时间不能说什么重话，只是嘱咐这位爸爸，让孩子尽量在家里呆着，躲掉街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撤换的母亲节宣传标语。
　　无奈卫时间毕竟是外人，只能说几句宽慰的话，就和毕子平离开了。在车上，毕子平问卫时间，为什么要管他们父子的事情，多此一举，不像是卫时间的风格。
　　卫时间也后知后觉，自己确实不擅长与人在这种私人事务上多加了解，只是仰在座椅上说，“或许是看大人和孩子都没有接受亲人的去世，害怕这样的情况下最能出什么事情，才会说出来。”
　　大哭大闹，反而淋漓痛快，憋在心里，逞强坚持，只会让当事人明白，自己原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完美。至少，卫时间是没有见过几个在亲情爱情上装大头，硬撑挺过去的，就连自己，也不过是让事情变得更难堪、让心情变得更糟糕罢了。

　　Yvonne在学校里的功课变轻，反正离一年级也只剩下几个月，卫时间破例，允许她请了学校的假，去加拿大找易枷椋的妈妈度假。看着自己婆婆发过来和Yvonne的照片，笑的格外的开心，两人在出海钓鱼时收获的海鲜和大龙虾，让卫时间看的也有些眼馋。日子依旧这样平凡地过着，毕子平有一天突然过来，对卫时间讲，那位副主任的儿子今天在学校貌似因为什么事情被找了家长。两个人就坐在办公室外的楼梯上，吃着十块钱的盖饭。
　　毕子平每次都想进屋去，但卫时间对这些味道敏感，两个人每天中午就坐在楼梯上。其实日子真的很简单，大学里给卫时间的工资完全不够她买到自己想买的东西，俞易安的钱她送给别人当奖金大方，自觉又没有给自己花的必要。但每天在实验室里，手机都没时间碰的日子，欲望没的也快。稍微克制一些，一天三四十的餐费，也能吃的很舒服。
　　“给你工资给多了？这么关心别人家的私事。”
　　毕子平抬头，从盖浇饭里钻出来，有些委屈，是看那次卫时间格外留意那对父子，才会来她面前嚼点舌根，说说别人的八卦。“是是是，不像是卫大教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卫时间倒是喜欢毕子平突如其来的这种咬文爵字调调，自己高中时，若不是为了易枷椋，也断断不会跑去学自己一点都不擅长的理科。只不过，高中理科班的中文基础，也是真的一般，只会在走廊里吃午饭时说几句俗语。
　　卫时间吃完，把饭盒一收，放在毕子平身边，吃饭慢的人收拾垃圾，又嘱咐说：“今天把俄亥俄那几个高中的案例给我偷过来，靠你了。”
　　国内研究所很难做个例，而案例分析和输出是卫时间在美国那边的拿手环节，只有每次拜托毕子平用一些非正常手段，找他去美国读书的小伙伴搞来一些重要的资料。当然，有些时候碰到难得的，当初的教授也会电邮过来，名义上是互通有无，请卫时间帮帮忙，但卫时间明白，那些老师也不忍心看着亲手培养的孩子，因为拿不到一手的资料而有些损失。
　　晚点的时候，Yvonne给自己发视频，而易枷椋的妈妈在视频的最后，也问起了卫时间的一些近况。她猜测，是易枷椋的家里，知道明年，易枷椋打算从梁川迁到海市常驻，才会关心起自己的想法。卫时间很感激，碰到的一双公婆，对待自己如同是亲生女儿，却又不多加干涉。或许是易枷椋的母亲，也随性惯了，若换做一般家长，又怎么会接受的了自己这样的儿媳。
　　卫时间感觉，好像自己曾与易枷椋的父母，有过一段不短时间的相处。或是同住，或是在工作学习中，碰到过。但是那场车祸让卫时间失去了很多，虽然有关易偎和易枷椋的那段记起了一些，但总归是不能连接起来的。一片片的时间，更像是摔碎的玻璃一样，扎的卫时间血肉模糊，多想，便是又一番的折磨。

　　易偎回国，易枷椋通过电话，说自己会带她过来，参加小学的入学测试。卫时间并不想要易偎到私立学校，总感觉从开学就划定一个等级，对孩子并不好。小时候看《窗边的小豆豆》，因为无法用简单七巧板拼出某个图形，就内心中无辜地生出愧对父母的想法，并不值得家长同情。过早的让孩子有这样的感觉，反而会让孩子在幼年时畏手畏脚，只要没有过分的优越感，卫时间不反对家长像易枷椋那样宠溺，只不过难得，他还算有分寸有原则。
　　早起去上班的路上，司机和毕子平坐在前排，调出了电台在放着。卫时间难得没有被其他的事情牵扯心思，只是把眼睛固定在窗外，却听到声音，易枷椋不再续约老东家。卫时间有些吃惊，从高中时，他就不顾妈妈的反对，和这个公司签约。早班的电台主持人，仿佛因为这个猛料显得有点精神，调侃着是不是易枷椋的此举，间接地向外界透露出，老东家真如传言的面临着不少问题，难以再维持现有的资源，走向破产。

　　娱乐圈本来就是新旧更替的东西，第二天易枷椋方面的报道也表达着这些日子，反而落到易枷椋自己头上，解释时就颇令人轻松。“私人原因，不再续约，各奔前程。”
　　有人说易枷椋和钢琴家Xv的合作已经在谈，或许会随时加入Xv所在的Neil工作室，反正易枷椋制作的歌曲，在欧美又不是没有拿过奖项，加入Neil，更加国际化的发展，完全可以理解。只不过私人原因，听起来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卫时间听着电台里说什么难言之隐，有些无奈，难道是他因为梁纪媛。毕子平从后视镜里看到卫时间的脸色变化，可以揶揄，“老师，你也关注易大明星的动态啊。”
　　卫时间好心，理了他一句，“私人原因，关注一下。”

　　毕子平听了，不客气的笑出来，司机大哥看两人好不容易，有些平常人也能听懂的兴趣。也顺势说着：“卫教授的私人原因，难道是易枷椋的粉丝，不过他火的时候，我都知道，十八岁的才子，歌后的儿子。”
　　卫时间不再接话，只是点点头，确实易枷椋那时候，确实红的过分。只不过也许是因为他在学校里一直是风云人物，回到学校之后，也没有过分的被校友们崇拜，不过那时候，好像全校的老师都给自家的亲戚孩子要过他的签名。
　　易枷椋因为突然曝光的解约，无故地多了许多曝光，商量再三，还是坚持亲自带着易偎过来。私人飞机落的机场位置比较偏，不会有狗仔进去，索性易枷椋就抗易偎在肩上。身后还背着易偎的粉色、荧光黄色相间的小书包，易偎看到妈妈，十分开心地招手。猛拍爸爸的头，要他放自己下来。
　　Yvonne吵着要去大学看妈妈工作的地方，因为项目首位在即，卫时间就答应了她的要求。第一次到母亲工作的地方，小孩子显得畏手畏脚，倒是与卫时间共事的学生都对小孩子热情，逗弄着她，但大多数人倒还是吃惊，卫时间的孩子竟然这么大了。实验室的副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教师，年纪不大，却正是期待着孙子孙女的年纪。见到Yvonne，待知道是卫时间的女儿，才恍然说：“难怪孩子长得这么漂亮。”
　　卫时间从小算是漂亮，但Yvonne还是随易枷椋多一些，脑袋里想的已经滑到嘴边，不由自主地说出：“易偎随爸爸多一些，爸爸也比我长的漂亮。”
　　同事以为是卫时间的谦虚，连忙反驳说：“卫教授已经长得像是明星一样了，刚来的时候，不少博士生都来求我给他们介绍认识。”
　　卫时间的年龄不算大，确实与学校的一些高年级的博士生相仿，甚至还算小的，在回国工作也收到了不少殷勤。大多被毕子平挡了回去，在到海市之前，她翻出家里当初自己和易枷椋结婚时的钻戒戴在无名指上。无奈那颗钻石有些名堂，无非是在拍卖会上拍得的，又有些历史的渊源，当然卫时间平日里相处的人群是断不会认出这枚钻石与易枷椋的关系。只不过有次因为俞易安的关系，参见了海市的一个活动，晚宴上不少女宾盯着手上钻石的目光，令卫时间很不舒服。第二天就跑去商场，自己买了一枚素戒，但每次回梁川时，又招来了易枷椋的可以打量。
　　可是现在想来，只是自作多情，干脆摘了便是了，又不是为了展示自己已婚的身份。只是想要有个戒指，戴到这根指头上，有个念想，是她和易枷椋的戒指。

　　午饭因为有小孩子，不敢大意，毕子平提早去学校附近的商场里，预约了卡座。母女二人相对而坐，易偎很开心的吃着中国菜，她的口味倒是像自己，也或许是吃腻了。环境还算安静，大多就餐的都是在楼上上班的员工，Yvonne和她点了四道菜一道汤，开心地聊着Yvonne在奶奶家发生的好玩的事情。
　　卫时间细心地瞧着Yvonne，发现每每她筷子夹到翡翠虾仁的时候，都会停一下，然后小心抬头地避开时间，转而去夹别的菜。她估计是知道，卫时间不喜欢她挑食，只不过这样就能看出来，她是易枷椋从小带大的，他也不爱吃虾子。记得她第一次逼他吃自己不吃的大虾，是在游乐场里那些烧烤摊位上。
　　高考结束，大家带着高考准考证跑到市郊的一处游乐园玩，还能买到毕业票。那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优越感，只觉得便宜了接近一半的票件很实惠，连班里一些条件不好，平日里很少出来玩的同学也约了出来。可是现在想想，那时候才十七八岁，也是她和易枷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那之后，她就经历了那场差点丧命的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