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十一块七

7、Chapter_7

　　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情如何，在美国时，自己一个人呆在医院里，其实那时只有绝望。每天醒在一篇白色的病床上，上午等待主治医生的光临，如何再次调整好心态，等待下午心理医生的造访。她记不清任何事情，只听到别人说起，自己的伤势很重，并且除去前两天来过的当地警察和一位露面的中国大使馆工作的年轻人之外，并没有任何自己的亲人朋友看望。起初，自己只是以为可能事故发生的突然，自己亲人到达可能会耽搁一些。在十几个白天夜晚之后，自己好像也接受了，或许自己无父无母，没有亲密的好友，终究只有一个人。
　　不过，在意料之外的是，直到自己被医生通知出院，自己丝毫没有收到一张缴费通知。在二三个小时的车程后，自己到达了临海的一件山顶别墅，有一位中国籍的保姆和一位负责自己身体恢复的医生。试穿了衣柜里的衣服，是自己的尺寸，又确认是全新才安下心来。抽屉里有自己的学生卡以及一切个人物品，类似大批的听课笔记，只不过想要再打开笔记本电脑一探究竟，妄图找回更多以前的记忆时，却被开机密码挡在了外边。

　　那位照顾自己吃饭的阿姨很善谈，说找到自己的是一位年轻人，想来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之前车祸而损失掉的脑细胞多半是养过来了。请阿姨拿来了房间里支付水电的收据，进入网站，输入上账户，顺利登录。并不想用这种方式偷窥那个不愿意露面男人的身份，只是，这种对于自己过去都未知的困境太过煎熬。
　　户主的名字是大学全拼的中文名字，JIALIANG YI。她把这个名字试着输入电脑，却显示密码错误，唯一的一点线索也是错的，她开始向阿姨询问自己的护照，生日、名字、或是护照号码。第二天一早，卫时间想起什么，在谷歌里输入了他那天在网站上看到的名字，令人意外的是他的介绍十分详尽，看出生日期，确实与自己年龄相仿。卫时间除去名字和护照上的有限信息外，得到了另一条新的消息，自己或许与这位声名显赫的年轻创作新贵有着某些关联。
　　电脑密码是用他的出生年月日打开的，卫时间猜测或许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因为自己护照上的签发地是梁川，与他网上百科里的高中在同一个城市。电脑里最多的还是论文，而自己的学校账户邮箱并没有退出，往来信件里满目陌生的姓名，都是一个大学后缀结束的邮箱地址。有教授，有同学，她追寻着这些信息找到同学的社交账户，照片里确实有自己的身影，近的是在六周之前，也是自己车祸入院前的一个或半个星期。这点消息使她振奋，用发件箱里曾经的语气语调回文，只说自己身体不适才办理的休学。当然休学的信息也是从别人给自己发来的邮件中得知的。就这样一次次的偷窥着自己与“陌生伙伴”的邮件，有了些许的负罪感，她甚至不能记起与这些人的种种。

　　也是那段时间的自愈，卫时间开始努力复习起自己曾经擅长的、并且拿到百分之百分数的科目测验，温习自己曾经彻夜在图书馆写下的文章、作业。仿佛是意料之外的，那些与自己亲近的人，没有记住，而那些看似冰冷疏远的知识，却记起了。
　　第一个来找自己的就是梁亮亮，似曾相识，是卫时间的反应。与自己冷静尴尬，无所适从比起来，梁亮亮的反应好似要夸张许多，见面后就没有停止的流泪，泛红的眼眶和鼻头，让卫时间第一次有了一种痛的感觉。梁亮亮呆的时间并不长，却告诉卫时间，自己的母亲刚刚从国外回到梁川，可能会打电话过来，然而自己出事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家里。

　　对于家人的隐瞒，自己已经听身边的医生讲起过，他说自己在被送到医院的车里，就不停的用英文对医生说不要联系自己的紧急联络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医院不得不破例，让送她到医院的那位男士签署了手术前的一切协议。但出于隐私考虑，大使馆的人在手术开始的第一时刻就被请到了现场。这也是为什么，在自己醒来的两天里总能看到别着大使馆徽章的工作人员。而医生却说，大使馆的人没几天就走了，据说是国内来了消息，不用再留着，之后的一切手续，也都是大使馆出面，省去了很多卫时间需要做的繁琐手续。
　　至于后来，卫时间想起易枷椋，或许只是因为两个人，那谁都克制不住的感情。

　　周末回海市，飞机上又凑巧碰到了俞易安，好在他的妻子并不在，两个人由此多了些话题。俞易安和她聊起了海市教育局也在内的信国家项目，俞易安这人狡诈阴险，卫时间不喜欢和他聊生意上的合作，但此人却乐于关注些这种软科研的东西。俞易安心里明白，卫时间在飞机上的时间，大多都用于休息，却故意缠着她，跟她开玩笑讲：“这不也是给你老公赚些零花钱。”
　　易枷椋是俞易安父亲的干儿子，卫时间知道，毕竟两人谈了那么久恋爱，又谈婚论嫁好些年，中间还给易枷椋生了个孩子，怎么会不对易枷椋在本港的家底知根知底。
　　“我们家的钱，向来分着记。”
　　本意是不想再听俞易安的闲聊，却招来他得寸进尺地嘲笑，“易枷椋这样做不行，难怪他每次出手都那么阔绰，落小姑娘眼里，最是讨人喜欢。”
　　易枷椋的讨人喜欢，卫时间是再清楚不过的，二十六七，在他那圈子里，根本算不上而立之年。毕子平起身去了洗手间，卫时间也起身去了，这么长时间，两人也有些默契，再回去时，自然而然的是毕子平坐到了离俞易安近的位置。
　　卫时间犹豫不前，再三考虑之后还是叫
　　住了往来的空姐，让她安排自己到了经济舱的最后一排。座椅不能向后，卫时间的腰隐隐作疼，但是广播已经提示降落，还有一会，就到了，也还有一会，与易枷椋牵扯了多天的人与事，甚至地点，都将会随着新的城市、而消失。

　　这边，易枷椋接到了俞易安的电话，两人之间说话没有分寸，“你老婆和那个毕子平什么关系？”
　　易枷椋细想，估计是回海市的两个人，碰到一起，却被卫时间怠慢，才会刚刚下飞机就给自己打电话抱怨。“卫时间的助理，和Yvonne也很亲。”
　　“嗯，心甘情愿做后爹吗，我懂。”
　　俞易安的嘴巴毒，明明是懒散的语气，却一点都没有顾忌，让易枷椋困惑，这向来把与人说话的魅力摆到嘴边的俞老板，唯有八卦别人家事时，这样放恣。
　　其实他的心思没有一句在俞易安的话里，卫时间回海市之前，两个人在Yvonne睡着之后说了几句话。无外乎是关于Yvonne去海市上学的事情，可是等到卫时间起身要走时，他终于还是想要留住她：“时间，太晚了，住这吧。你和Yvonne睡，我去别的房间住。”
　　卫时间摇摇头，自己回去是第一班飞机，Yvonne也看不到，哪怕她醒了，分别更加清晰痛苦。
　　易枷椋却只是以为她是在拒绝，自嘲地说：“难道还是因为梁纪媛？”
　　卫时间脑子里只想着早些回去，休息充沛，明天下了飞机立刻过去。如今脑子里已是项目进展，和白天邮件里、学生发过来的问题，此时听到梁纪媛更是乱，直接说道：“想念你的旧情人？那两年前咱们结婚的时候，你就该去陪她，然后和她结婚，让她做Yvonne的妈妈。哦，不，她那么讨厌我，会不会毒死Yvonne。”
　　哪怕是自己说的话，听到毒死Yvonne，心里也是一疼，她的女儿。易枷椋听到也是冷了几分柔软目光，却没想到卫时间继续说着：“易枷椋，现在发现，让我生下Yvonne，是一个多么错的决定了吧。”

　　易枷椋没有说话，他听到时间的话，竟然心思定了些。他听出了卫时间话里的无奈，他知道，卫时间从未后悔生下过Yvonne。虽然她忘记了、或者更确切说是记错了，哪怕她现在埋怨自己、认为是自己，逼着她生下的Yvonne，她依旧用所有的爱，去疼着她的小姑娘，是她和他的小姑娘。
　　想明白这点，易枷椋反而耐心了很多，他知道，此时此刻，卫时间的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梁纪媛，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哪怕她在我们婚礼那天死了，我也不会关心分毫。”
　　卫时间看着他说的确实漠不关心，冷漠地好似梁纪媛这个人，跟自己毫无关系。刚有些惊讶和怀疑，却突然想起，是啊，可能他本来就是如此冷酷绝情的人。
　　哪怕是这样，可是没来由的就想要继续深究下去，卫时间理智上想要阻止，却太想要问下去。“陪她去本港上大学，让她在亲热完的第二天，给我送事后药，婚礼上闹自杀，之后又嫁给你顶头老板的女人，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和她半点私情都没有吗？”
　　易枷椋确实没有想过，她会继续问下去，曾经两个人关于此的对话，她都是那个主动提出结束的人。这样的转变，让易枷椋看到希望，他声音有些卑微地说道：“我不是陪她回的本港，我更不是特意让她去给你送的避孕药。”那时候两个人太疯狂，而卫时间马上要回学校，她的母亲在暑假结束前特意来警告自己，他更不想时间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就到扰她的科研梦。
　　那次碰到梁纪媛，他错不该把药递给她。哪怕他已经换了感冒药的盒子和说明书，甚至再三确保药的锡箔纸上没有避孕的字眼，才递给了当时在厨房给大家准备早饭的梁纪媛，匆匆飞回本港。
　　卫时间其实听易枷椋母亲提到过，那时候他的爷爷状态很不好，他的父亲要他会本港陪他爷爷最后一程。本港信风水八卦，易枷椋出生时，老爷子就算着这个孙子和自己合，格外亲他。老人最后一段，他想要易枷椋在身边。
　　卫时间其实也明白，她不过是找了梁纪媛个引子罢了，她真正恨的、解不开的，是易枷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