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十一块七

5、Chapter_5

　　卫时间承认，她是清楚易枷椋在Yvonne心中的地位，当然也知道易偎的成长需要爸爸这个角色，虽然她很自信地认为如果自己愿意，完全可以取代父亲这个角色。
　　但是此时此刻，卫时间不能说出任何一句，在那些自己不负责任舍弃易偎，装作对她一无所知的日子里，是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男人一天一天抚养着Yvonne。在自己回来与他登记结婚、带他回家见家长时，甚至是易枷椋这个女婿，熟练地打开了母亲家的楼道密码。他一直做得很好，难怪自己母亲曾经毫不留情面地，把那些一个个刻有易偎从出生在养护箱到三岁幼儿园入学的全部视频摆在自己面前，然后对自己讲，是你，不配做易偎的妈妈。
　　是啊，是自己，不配做Yvonne的妈妈，可是那个让她生出孩子的人，是他。而把自己从美国叫回来结婚，把妈妈这个角色介绍给Yvonne生活的人，也是他。为什么，不是他做错了？
　　卫时间少有的哭，便是那次，那些视频里的小身影，慢慢长大，确实动容。有她的第一次叫妈妈，有她的第一次站立超过十秒、二十秒、到最后地扭着因为穿纸尿裤而圆鼓鼓的屁股，步履蹒跚地向前打碎了一个不知多名贵的花瓶。那之后，就是镜头突然一扔，卫时间猜测一定是易枷椋奔过去，害怕碎片碰伤了易偎。
　　他原本最讨厌别人毛手毛脚，但是到了自己女儿这里，却一点都不会责备，Yvonne因为哐当花瓶摔碎声音而被逗得咯咯直笑，而易枷椋也被小女儿龇牙咧嘴流着口水的样子逗笑，无奈地咯咯咯竟然也如同一个婴儿一样笑着。

　　卫时间突然觉得，她和易枷椋的对话很苍白，她不会妥协，让易枷椋也搬到海市，更加无法接受维持现在这样。两个人把易偎争来争去，她不准易枷椋去家里睡，而每次易偎却总会在周中的一天两天里，小心翼翼地对自己提出要回姥姥家住，或者直接谨慎地说出她有些想爸爸。卫时间当然明白，如果易枷椋听到自己家保姆每每对自己诉苦，说易偎一人自己时何种何种坚强，哭都要躲到没人的房间锁上门，会是怎样的心痛。
　　卫时间知道他永远都把自己和Yvonne捧在手里，每次心里也都会心软，甚至在母亲说着自己狠心无情时，她也多么恨自己，不能给自己唯一的骨肉一个最完整的家。
　　她无条件反对那些父母因为孩子的缘故，继续着已经破碎的婚姻，因为离婚或许对孩子更好。当然这只是卫时间的想法，她或许不应该一气之下答应和易枷椋的结婚。当然，她有无数个机会，结束这段婚姻，就如同现在。
　　声音在空气中，越过几道形同虚设的饭菜，也会用正常的声速传递到他的耳朵里，离婚、分手，脱口而出，简单。
　　但是她说不出来，这个男人是她从青春年少爱到现在的，她为他吹过风淋过雨流过血，为他哭闹、为他玩笑，因为他爱自己而一晚上都无法入睡，也一度因为他的绝情伤害、不再爱了而自损千万。

　　她今天在车里就好像哭过了，在隧道里，灯一闪闪晃眼，而眼里的泪，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眼眶里。她懂，自己无法不爱这个人，但她也懂，如今爱着自己的易枷椋，也会像二十岁的他一样，利落挥刀，斩断那一点点情丝。
　　卫时间是学校里的好孩子，他也是好孩子，只不过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他不会为了学校国旗下的演讲，而锋芒毕露，跃跃欲试与那些与他同龄却好似极其幼稚的同学竞争。他不会像褚可林一样，在学生会担任个一官半职，也不会在自己值周班长的时候，对那些在自习中随意说话胡闹的人而丢掉优雅，大声呵斥。
　　卫时间喜欢他，在当初两人相遇差点撞上的楼梯转角，他向上，她向下。那之后的很久，在异国天空下，在她刚刚记起一些事情之后，卫时间明白了，原来两个人的相遇就注定他们无法并肩走在一起，因为方向就相对啊。
　　可能思绪都被带回了高中，卫时间脱口而出：“二哥，吃完回去接易偎吧。”

　　眼见易枷椋一愣，但话一说出口，卫时间只是摇摇头，是自己说出了当初两个人之间的那点昵称，或许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叫过了。哪怕是跟了易枷椋十几年的助理、私交十分好的朋友才会私底下说着二爷，只有自己，那时候天真无邪的喊着他二哥。
　　“好。”估计她也是大脑出逃，才会讲出的话，急忙收回已经跑出来的慌张，起身去搂她。生怕她的抗拒又会随着这句二哥的消散而跑出来，更怕她又会因为这样的突然激进，而缩回去十万八千里。

　　小心翼翼，不敢说出一句，这就是两个人的相处，这就是两个人的婚姻。

　　五月末的天气，还算好，虽然也已经热的让人想要无时无刻待在空调房里。昨天晚上，易枷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易偎在被她牵着走出爸爸家时，鼓着小嘴巴，问易枷椋：“爸爸，记得来看我，你肯定会很快就来陪我吧？”
　　卫时间有些动摇，然而紧接着Yvonne就恢复了爸爸妈妈眼前乖乖的小孩子，也不任性，晃晃和妈妈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笑着对时间说：“妈妈走吧，都很晚了，姥姥说天黑了开车会不安全的。”
　　卫时间很想告诉她，等后天自己回了海市，你就可以回爸爸家住了，但还是忍住了。饭桌上喊出的“二哥”已是自己的失误，而自己的念旧情，让卫时间更加坚定，不能这样。

　　毕子平是卫时间的助理兼司机，大学在梁川，研究生在读最后一年，虽然身处名校，也是跟着最赫赫有名的老教授，但贵在不骄不傲。家里做点生意，也并不贪图有些大公司抛来的高薪资，再加上他纯粹对卫时间和易枷椋的仰慕，按部就班做着卫时间的助理。卫时间索性也省事，秘书司机的活也扔给他，有时候家里阿姨不在，Yvonne也扔给他看。接触的多了，Yvonne也放下警戒心，慢慢地毕子平也对得起国内顶尖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慢慢猜到了易偎的父亲。只不过既然卫时间并不愿意公开，并且随着自己陪易偎的时间久了，仿佛也没有在家里碰到易枷椋，暗自揣测或许两人关系并不好，或者已经离婚。
　　卫时间看毕子平难得情商在线，也乐得不解释，只不过有次易枷椋在自家会所喝的伶仃大醉，拨了时间的电话。那时卫时间白天为了自己的工作，晚上还要回梁川大学带研究生，忙的就差昏倒入院，私人手机也索性扔给了毕子平。也是那一次，毕子平有了一个机会，见见这个原来只存在于新闻媒体报道里的易枷椋。卫时间脱不开身，也不好去他在郊区的会所，就喊去毕子平跑腿，那次之后，她也不再遮掩，把易枷椋家的地址也告诉了毕子平，得以让他有空接易偎回家。
　　上车时，易偎已经又像往常一样，吃着棒棒糖，为前座开车的毕子平，“uncle，明天你不要迟到，我要和妈妈去学校，妈妈要看我表演节目。”两只小肉手挥舞了几下，有些骄傲，作为易枷椋的孩子，唱歌表演或许有些天赋，不像卫时间那样五音不全。
　　毕子平在红绿灯时，把激动地坐在前座中间的易偎抱回去，害怕她再往前爬不安全。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哄着小易偎，跟她聊着明天要给妈妈唱的歌，和幼儿园里的小朋友。

　　第二天一早，易偎就按耐不住，衣服鞋子都是易枷椋昨天准备的，baby Dior的小红裙配平底鞋。卫时间清楚，她从小到大的着装都是由易枷椋一手操办，什么适合她，穿着最漂亮，当然比自己更清楚。昨天看他放进包里的红裙子，还觉得太娇艳，小孩子穿不合适，结果Yvonne穿上特别可爱。餐桌上，易偎两条够不到地的腿晃来晃去，看着时间从楼梯上走下来，特别开心，仿佛只有现在，才能确定妈妈没有骗她，真的会和她一起去幼儿园。
　　易偎的老师把两个人请到了第一排的正中央，是特意留着的位置，或许也是因为易偎的班级是今年学校的毕业班中的一个，Yvonne的同学也和爸爸妈妈坐的很近。打眼看着身边易偎的同龄人，暗自都会琢磨着这个孩子长得漂亮吗，但看一圈下去，还是觉得易偎在这里面最出彩。终于卫时间也体会到这种感觉，原本读书时，教授开玩笑，说着不在课本上，确实最重要的theory，就是每个父母都会认为自己的孩子最棒。

　　院长在开场前也特意过来看，再一次透露出了想请卫时间做个宣传，给Yvonne的同学父母做一个讲座。卫时间仔细回想，好像上次给别人演讲是在几天前的国家信息大会上。像是不该犹豫，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纵然易枷椋是大明星，如果换成站在院长面前的是他，或许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因为他是孩子爸爸。

　　再次低头，对院长说声抱歉，只不过理由却变得简单，“我下个星期就要去海市工作了，谢谢院长老师对Yvonne的照顾，如果等明年工作结束，院长也依旧愿意我来给家长或是学校说些什么的话，我会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