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晚》九骨枯

58、南院殿下

　　头还昏昏沉沉，手心里有一抹温热丝丝袅袅而上，就像寒冬里暖了一盆炭火，被冻僵的双手恨不得接近一寸，再一寸，哪怕烫伤也无妨。
　　楚千航缓缓睁眼，一双眸子像被雾迷了般，羽扇般的睫毛也像沾染了其中的雾气
　　，微微颤动两下后便惫乏地又合上了。
　　南儿。
　　筠缠歌将那只手放回棉被中，起身走出殿外。
　　果然还是毒。
　　不过是剂量很小毒性也很微弱的毒。
　　再加上南儿本身的疲乏，才让那些御医以为只是伤寒之症。
　　是谁？
　　这点毒对南儿本身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为何要多此一举？
　　既然御医诊断不出，就断然不是想引起皇帝和三殿下的注意。
　　那人旨在自己。
　　“五公主，小人这就送您回秀庄。”
　　上轿后筠缠歌望向窗外，南儿这两日因为伤寒不断昏昏沉沉，而云岚昨日也告知她娇兰之事，以致她心思不安。
　　不过，事情总得一件一件解决掉。
　　圣上帮她重立了姨父姨母的墓冢，这件心事她已了却一半。
　　如今摆在眼前的，便是去应那下毒之人的邀约。
　　出了宫门，便瞧见等在那里的王公公和云岚。
　　“有劳去一趟轩王府。”
　　王公公上前对着轿夫笑道，“大婚将近，公主适才想起有一必要之物忘在王府中了。”
　　轿夫点头应了声“是”，便掉转马头。
　　哼，有什么必要之物会落下，不过是因为王府里还有位盛宠的苏姑娘罢了，此时不正是将来太子妃的立威之时。
　　“公、公主！”
　　瞧见下轿的筠缠歌，王府内的一并人神情都异常紧张。
　　这位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五公主从秀庄移步到此，又趁五殿下不在，还能是为什么。
　　他们都目见过这绝色公主当初的落魄，为了日后的盛宠名声，一定会让他们闭嘴。
　　但看到三个身影直驱南院后，又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公主为何而来？”
　　南院外香儿拦在三人面前，面色深沉地目视着几人。
　　筠缠歌看了一眼云岚，随后朝南院内走去。
　　“香儿，我记得殿下说过，公主可以去王府内任何地方。”
　　云岚上前按住香儿的肩膀，令她不能动弹半分。
　　“别动，不然我怕像昨日那样控制不住自己，像杀了萧国二公主一样杀了你。”
　　香儿脸上晃过一抹惧怕，仰头盯着云岚道：
　　“你这条恶犬！”
　　云岚“噗嗤”一笑掩唇道：
　　“人越恶，我越凶。”
　　走进内院后，跟在缠歌后的王公公停下对着身前的背影道：
　　“公主，奴才在这里侯着。”
　　筠缠歌点头，熟悉地按下机关后进入被隐藏的院落里。
　　春末夏初的风带着几分暖意袭来，筠缠歌看着坐在院中戴着银色面具的白衣男子走上前。
　　“不知殿下是要给缠歌什么提示？”
　　白衣男子眼底晃过一道波光，伸手就要触到面前人儿的一双手时被躲开，然后听到他讪笑道：
　　“你果然只认太子妃这个头衔么？”
　　筠缠歌退后一步坐到对面，一双美目瞧着那人，眼里不嗔不怒，又似隐忍着怒。
　　“南儿他纯善，也聪颖。明明知道哪般为点到即止也托盘而出，想必是抱着一颗真心来对待那人。”
　　“纯善聪颖。”
　　白衣人痴痴笑起来，对面那人每每都是坚定地唤着“南儿”、“南儿”，坚定地让他越发愤恨，越发难忍！
　　“纯善的来夺人名？替人身？”
　　白衣人不断笑着，他的手握住脸上的银白面具，露出一张死死印在筠缠歌心间的面容来。
　　毫无模仿、毫无修饰、毫无易容，仿若浑然天成的一张脸。
　　和南儿如出一辙的脸，只是上面留有浅浅的烧伤痕迹。
　　“这些日子，想必是有高人替殿下恢复了容貌。”
　　筠缠歌静静看着他，眼里不悲不喜，淡然地让那人不禁收起笑意。
　　“七姐姐，你真的笃定，他就是南儿么？”
　　面前人眼里越来越厚重的恨意让筠缠歌心中一顿，忽然她勾唇笑起来，比满园的春意更撩人。
　　“我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南儿，诚如殿下所言，我要的是睥睨旁人的虚荣。殿下知道，我是从伶人馆爬出来的，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权势的好。”
　　筠缠歌俯身凝望着那人，一只手轻轻划过他的脸侧低声道：
　　“不过你真的是南儿？这般偏宠的楚国陛下，怎么会认错？”
　　白衣人握住筠缠歌的手仰头盯着那双美目一字一顿答道：
　　“若，那位胆小的陛下从一开始就被骗了呢。”
　　筠缠歌抽出自己的手重新坐回原位，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茶盅后又抬眸对着那人微微一笑。
　　“可惜，殿下找的那两人都已经倾了一颗心。”
　　“公主真是聪颖过人。”
　　白衣人低笑两声，回头，恰从屋内走出一人，男装在身，脸上却是掩不住的俏丽明媚。
　　“小千航的娇妻真是比传闻里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可以让君国两位太子相争，明明有过婚嫁，还让小千航念念不忘。”
　　看着走来的顾瑶儿筠缠歌起身，盯着她手中的瓷瓶蹙眉道：
　　“原来真是你故意引我过来。”
　　“是。”
　　顾瑶儿爽快点头，将瓷瓶放在桌上笑道：
　　“还以为五公主不能言语才带来这么一瓶妙药，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只是为何公主偏偏不与小千航说话？”
　　“为何？”
　　筠缠歌痴痴一笑，美目中丝丝绕绕的幽与怨让两人不觉都晃了一双眼。
　　“若不是他认出来了，星河又怎会真的将我送来楚国？”
　　看着顾瑶儿勾唇冷笑，筠缠歌神情微晃回过身去，看见同样一袭月白长衫的那男子站在院口，眉目艳冶，唇色浅淡。
　　一缕风来，令人眼生寂寥，心也不觉隐隐难受起来。
　　果然，陪旁人演上一出真真是难受。
　　筠缠歌朝那人走去，每走一步，心也跟着晃了一晃。
　　于他，于己，她都是满口谎言。
　　筠缠歌停下来，伸手紧紧圈住面前人的腰际，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不敢抬头，只是低声缓缓道：
　　“可你知道的，我这般卑贱出身的人，只要许我荣宠，就能随遇而安。”
　　“不愧是五公主，随遇而安这几个字都能用的这么脏。”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楚千航微微蹙眉，莞尔，一个浅绿色的身影从院墙飘然而下，让院内几人都吃了一惊。
　　“呵，小绿鸢竟然回来了，莫不是从战地逃回来的？”
　　顾瑶儿的话丝毫没有触动绿鸢，只见她朝楚千航怀里的缠歌出手，却被挡了回去。
　　“殿下，您来的晚，有些话没有听清楚。可我知道，您护住的是蛇蝎，不要再被迷惑了！”
　　楚千航垂眸，靠在他怀中之人泪眼朦胧，绝色的脸蛋轻易就让人徒生怜爱。
　　她并非蛇蝎。
　　相反，他看到过她太多的柔软和善意。
　　她曾经救过自己，为此放走了出逃的绝佳机会。
　　她善待旁人，不管是多低贱卑微的奴人，都不曾刁难过。
　　只是后来情不自已，这样一点他却能感同身受。
　　“你要的，我给。”
　　她说的“随遇而安”，他最后信一次。
　　楚千航握住微凉的那只小手望着对面的白衣人低声道：
　　“楚南和楚千航，你要哪个我都还给你。”
　　看着离去那两人的背影白衣人低低一笑，转身走进屋内。
　　还？怎么还？
　　若一开始自己便是楚南，何须他来还？
　　可自己成了楚千航，他又怎么还的起？
　　一直以来，他都是他，无所谓楚南还是楚千航，他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男人偏宠的心头肉。
　　所以，自己从来都无意争什么，从始至终，只盼望着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这人跌一次，痛一次，求而不得一次，足以。
　　毕竟，他命该如此，纯善的不需要一丁点儿阴谋诡计，都是那些人处心积虑也要给他福泰安康，富贵荣华。
　　世道不公，人分贵贱。
　　简单得令他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