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晚》九骨枯

57、情终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筠缠歌伸手撩开车帘，看见外面精致宏伟的建筑后微微一惊。
　　这不是正殿，也不是皇上的寝宫。
　　看这里的方位和构造，是东宫。
　　“公主，圣上有急事宣。”
　　筠缠歌被一位满头大汗的红衣公公接下轿，看着他转身慌张又急切的背影，筠缠歌也开始慌了。
　　急事？南儿！
　　筠缠歌提起裙裾朝主殿跑去，看到这般，一头大汗的公公更急了！
　　门毫无征兆地被人忽然推开，楚辞轩看着闯进来面色惊慌的美艳女子皱起眉。抬手间，一群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说，解药在哪？”
　　解药？
　　筠缠歌苍白了一张脸，也不管架在身前的剑刃直直朝内室跑去。若不是侍卫们身手敏捷快速偏开了剑锋，不知这位五公主身上要多出多少条剑痕。
　　楚辞轩看罢隐在长袖里的拳终于松开了几分。他并不是不信吴景恂那时给自己的解释，只是他要亲眼看一看，才能真正放心。
　　毕竟，南儿当真捧出了一颗心巴巴地要送给这人。
　　跑进内室，入眼就看到两名仕女不断从水盆里换着帕子给床榻上的人敷上。
　　筠缠歌急速跑到床榻边，盯着紧阖着双眼的那人不禁涌出泪水。
　　怎么会这样？
　　难道有人触发了她在南儿体内埋的毒？
　　几滴泪从筠缠歌眼里滴落在黄色的锦被上，正当她的手要触到楚千航时，被身后的人厉声制止。
　　“别碰他！这毒不正是你种的！”
　　筠缠歌仰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楚辞轩，可那只纤手还是放在了楚千航的手腕上。
　　脉象浮沉有矩，这不是毒发的症状。
　　楚辞轩紧盯着筠缠歌，这个女子确是有外人所道的美貌，先前她所表现出来的焦急也确是真真切切。
　　不过能让君弗单忧心又让萧楮墨因此而走上末途的女子，若对南儿心怀二意……
　　“拿来。”
　　楚辞轩开口，一名内侍公公立刻端上来一杯清酒放在筠缠歌身边，然后和其他人全部退出房内。
　　“喝了它你的身体会在一个月内慢慢孱弱，最后死去。就算南儿查起来，也只会查出因心疾耗损而亡。”
　　筠缠歌看着身旁的酒杯不语，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看着楚辞轩。
　　“陛下，无论缠歌说什么，您都只给我这一个选择么？”
　　“朕从不听一个诡计多端之人的辩解。朕允许你成为楚国的太子妃全了南儿的心意，但绝不允许你久久远远呆在南儿身边。”
　　楚辞轩目光柔软地望着榻上之人，随后又淡淡瞥了一眼那杯清酒。
　　“或者，朕把你送回君国。这样也谨防日后南儿查出来怪朕害了你的性命。”
　　筠缠歌眼波一晃，仰头将那杯酒一口饮下。
　　“陛下放心，缠歌本就是福薄之人，不会心怀怨恨。”
　　哪怕只是一个月，能与南儿成为结发夫妻，于她而言已是幸事。
　　楚辞轩负手转身，走到门边时开口道：
　　“有件事朕觉得应该告诉你，你生父和蓝双儿被景恂葬在骊山中。今日，也许他就追随而去了。”
　　萧国已亡，他便失了继续存活的意义。
　　为情迷，为情痴，为情殇，当年深陷其中的那些人，最后还是成为了一柸黄土。
　　筠缠歌垂眸将手覆在楚千航的额前，发现已经不那么烫了。
　　“南儿，我等会儿再回来。”
　　既然姨父心意已决，起码，最后让他知晓真相。
　　筠缠歌起身走到门外，殿阶下已有一辆马车侯在那里。
　　“五公主，您可是要赶去骊山？”
　　马车前的侍卫垂首问道。
　　“是，很赶。”
　　筠缠歌坐上马车后，没有看到一个绿衣身影也到了大殿前。
　　“陛下！”
　　楚辞轩看着满脸焦急的那人摆摆手，望着远去的马车道：
　　“绿鸳，没有她，你一定是楚国的太子妃。”
　　绿鸳微微低眸，而后抬起头来，一双清瞳内波光云影。
　　“陛下，绿鸳要的是一颗真心，而不是太子妃的头衔。”
　　楚辞轩回头看着绿鸳点点头，而后又转身走进殿内。
　　“陛下，那杯酒……”
　　“她喝下了便无妨。”
　　若她拒绝，即便从绿鸳那里得知一切，他也绝不留那女子在南儿身边。
　　马车到骊山山腰停下，随行的婢女将筠缠歌扶下马车，驾车的侍卫对她低头道：
　　“五公主，穿过这条小道才能到。”
　　筠缠歌点头，走到小道前对着两人摇头，只身从杂枝丛中穿过。
　　路的尽头是一座坟冢，高大巍峨，一看便是建冢的人下了苦心。
　　筠缠歌抬眸，看到靠在冢前的人后提起裙裾跑上前。
　　“姨父！”
　　吴景恂听到这声抬头，对着蹲在身旁的绝美女子弯唇一笑。
　　他很喜欢这声“姨父”，喜欢极了。
　　不过他怕冢里的那人会不喜欢。
　　“你来的早了些。”
　　那楚老儿真不像话，怎么唆使一个后辈来眼睁睁替自己送终。
　　“楚老儿答应我，在这旁边再替我建一个墓，这样我就可以轻易找到你姨母了。”
　　吴景恂对着筠缠歌笑道，却瞧见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你怕你姨母不开心么？”
　　“对，她会不开心。”
　　筠缠歌开口，看到面前人流露的失落与寂寥哽咽道：
　　“姨母她只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你要将她葬在另一个男子旁。”
　　“缠歌，你是不是怪你姨母？”
　　吴景恂撑在墓碑上艰难地坐正身子，他眼底溢出的悲痛令筠缠歌心痛极了。
　　“双儿只是喜欢你父亲，她从来没有想过去和你母亲争过什么。”
　　因为这份愧疚，她才选择代替蓝凤儿殉情，好让她们活下来。
　　“那片百子莲中，葬下的是姨母的一片痴心，可惜她爱的那男子实在太笨了，全然不懂。”
　　吴景恂怔怔地望着筠缠歌，又回头看着身后的墓碑，伸手抚在蓝双儿这三字上。
　　“锦囊里是一段交织的长发，其中一股的发色麦黄，里面还有一颗当归。姨父，我的父亲也和您一样是这样的发色么？我的父亲，也是常常远行，被人盼着早归么？”
　　一滴泪从吴景恂眼角滴落，他忽然听到双儿的声音不断在问他：
　　“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很快了。”
　　吴景恂喃喃开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开始迷离，融入了眼前没有的光景。
　　双儿，我是不是让你等的太久了？你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会生气？
　　只是不要生气太久，这一次，我们分别的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
　　“姨父，我会将父亲和娘亲葬在你和姨母旁边，到时候你要记得在他们面前提亲，不然姨母真的会生气的。”
　　筠缠歌对着缓缓阖眼的那人浅笑道，伸手轻轻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还有，缠歌这一次真的要嫁人了。